約會

[小逢 10]

約會

2001年9月12日

今天是個好天氣。

我和妳約好下午兩點在伊是咖啡見面，南京東路松江路口的那一間。

雖然說是說「我和妳約好」，事實上，應該說是「妳約我」；那時我在上課，看到來電顯示是妳，我也不管三七二時一便接起電話。

「下午兩點在伊是咖啡一起聊天好嗎？」

當然好。

能和妳在一起喝咖啡、聊聊天…有什麼不好？

儘管妳兩點半才到。

2001年9月17日

下了一點雨，地有點濕，屋子裡的我，正在想妳。

在想──妳什麼時候會來？

服務生一共來了三次；幫我加了三次水，問了三次我要吃什麼？三個服務生，一人來一次，共三次。

「再等一下，我在等人。」他們在等我，而我在等妳。

我瞄了一下時鐘，再五分鐘就七點了；離我們約定的六點，再五分鐘就一個小時了。

──早叫你不要早到的。

──早就告訴你她不會準時的。

七點五分，妳推開餐廳的門，看到我，對我微笑。

妳說妳以為是七點。我猜妳大概忘了，我不會和妳約六點半以後的時間。

第四個服務生來了，幫我加了第四次水，問了第四次我要吃什麼。

我盡可能告訴自己，這段想念妳的時間、等妳的時間，也列入約會的時間吧。

藉此讓自己好過一點。

2001年9月20日

和妳交往快八個月了，在這八個月裡，每一次約會，妳沒有一次不遲到。

然而換個方向去想，其實這也沒有什麼不好的。我有足夠的時間好好思考，一會兒該和妳說什麼話呢？要去哪裡呢？

至少，這八個月，我培養出很好的耐性。

「嗨。」我回頭看是誰拍我肩膀？是妳。「等很久了？」

「部，剛剛到罷了。」我對妳微笑。

「我總是遲到。」妳說：「你會不會覺得討厭？」

「不會。」

就算會，我也不會說出來。

──真的不會？

真的。

因為我愛妳。

2001年10月10日

國慶日，最棒的節目就是看煙火吧！可惜我對這種東西不怎麼感興趣，我也沒打算去看。

妳打了電話來，約我一起去看煙火。我沒有拒絕的理由，因為是妳約我嘛。

幾點呢？就約在妳家樓下吧！晚上六點半。

我打話給朋友，取消今晚約好的一起打球。

他問我是去看煙火還是去看女朋友？我沒有回答他。

六點四十五分，我站在妳家樓下十五分鐘了，腳有點痠。路上人來人往，我仔細看著每個人的眼神…大概都和我一樣，抱著期待去等待吧。

七點十分，我蹲了下來，妳還沒到，我就繼續等。

「喂？」我接起電話，是妳。

妳說妳和朋友在一起，趕不回來了，要我別等了。

路上人來人往，我仔細看著每個人的眼神…竟都和我一樣落寞。

2001年10月11日

「我…我知道我不該爽約的…」中午，妳打了電話給我。

「沒關係。」

我常提醒自己，別太在意妳的各種缺點。我單戀了許久，才鼓起勇氣像妳表白。──對我而言，能和妳在一起交往…比看到曇花一現的瞬間，更值得珍惜。

「你會生氣嗎？」

「不。不會的。」

「為什麼？」

──因為我愛妳。

如果可以，我會一直這麼原諒妳原諒一輩子…

如果這個理由可以一直這麼用下去。

[小逢 10]

2001年11月27日

秋天的最後一個月份，十一月，也是我生日的月份。再來就是十二月，冬天…妳生日的月份。

對，今天就是我生日。

我們相約在捷運站六號出口見面，雖然妳還是遲了十分鐘，但我並不介意。

因為對我而言，只要妳在我身邊，就夠了。

「生日快樂！」妳笑著瞇起眼睛把禮物給我。「不是什麼好禮物…」

我對妳笑一笑，然後把包裝紙拆開…是一個妳親手做的賤兔手機吊飾。

「因為我覺得賤兔很可愛啊！」她看著面無表情的我，驚訝地問：「還是你──呃──不喜歡賤兔？」

「還、還好啦。」妳真是料事如神。

但我願意為了妳去接受我並不喜歡的東西。

2001年12月25日

如果有人問我：「你愛不愛你的女朋友？」我一定不假思索地對那個人猛點頭。

今天是聖誕節，也是妳的生日；卻因為妳另外和妳的朋友有約，我不能和妳出去。

儘管如此，我還是決定在妳家附近等妳回家，然後祝福妳HAPPY BIRTHDAY & MERRY CHRISTMAS。選定一家妳回程必經過的咖啡店，我在裡面等妳。

妳說妳十點以前會回家的嘛。

於是我從八點五十分開始等，一直等到十一點十分，才終於看到妳──和一個男人──一起回家。

「喂？」我打了話給妳。

「妳到家了？」

「到很久了，我十點前就到了。」──騙人。

「現在可以找妳嗎？」

「…太晚了，我要睡了。不好吧。」

我不知道該說什麼…我該續相信妳嗎？

該繼續愛妳嗎？

「妳愛我嗎？」

「…什麼？」

「妳愛我嗎？」

「……」

將近五分鐘的沉默，問題的答案，大概已經很清楚了吧。

我是真的很愛很愛妳…

妳卻連一聲愛我都說不出來。

2002年1月1日

2001年的最後一天，我們相約在大同高中校園，牽著手渡過2001年的最後一次約會，然後一起邁入2002年。至於12月25日我所看到的東西…我都當作我沒看見。

「剛才打電話給你，怎麼不接？」妳問。

「因為我看到最新的F-15的戰鬥機模型…看的太入迷，才沒聽見。」我傻笑。「打來什麼事？」

「喔…我只是要告訴你，我會晚一點到。」

難怪妳晚了十五分鐘。

妳說妳覺得還是附中比較大，我沒有回應妳，畢竟相較起來，比成功大很多卻比附中小一點的大同，已經夠好了。想起高中參加附中舞會認識妳的情形…我才發現幾年過去，妳一直沒變──

那雙明亮的眼睛，一直在我腦裡的宇宙一閃一閃啊…永遠令我砰然心跳。

我坐在司令台上，旁邊就是妳。咫尺的距離讓我能清晰的聽見妳的呼吸聲。

「喂…」我說：「我愛妳。」

「愛到什麼時候？」妳微笑地問我。

我學陳小春，從司令台上跳下來，往一百公尺外的地方跑去，朝妳的方向大喊：

「一直到妳不愛我！」

今天，我真的把整顆心都給妳了。

「新年快樂！我最愛的妳！」

儘管妳並沒有把整顆心都給了我。

[小逢 10]

2002年2月4日

二月，是我認為台灣最冷的月份。我在寒冷中等妳，等了快半個小時。

──她為什麼總是遲到？你為什麼總是任勞任怨的等她？就是你一直表現出無所謂的樣子，她才會跟你一起無所謂！

我當然必須裝做自己無所謂。畢竟這段感情，正在付出愛的人是我，不是她。

──既然她不愛你，那為什麼你們要在一起？

大概是因為…我心裡還樂觀的安慰自己，她總有一天會愛上我吧。

妳偏偏在此刻出現，在我和自己吵架時出現。

「嗨！等很久了嗎？」妳對我微笑。面對苦等了三十五分鐘的我，一句抱歉也沒說。

──你如果再這樣，她遲早會直接放你鴿子。

沒有關係！因為我很愛她！我…我可以一直無所謂下去！

──那她愛你嗎？

我遲早會感動她的。

「呃，我們要先去哪裡呢？」妳問。

「去…西雅圖咖啡吧。」我小聲地回答。

只點了兩杯咖啡，我和她面對面坐了下來。四周其實是很安靜的，但我的心卻很嘈雜。

──如果一個女生真心地喜歡一個男生，她在約會時絕對不會遲到；尤其是冬天。因為她會不忍心看自己心愛的人受寒受凍！男生亦是如此。

這我當然知道。我一邊想，一邊把凍僵了的手放進口袋。

──你愛她嗎？

廢話！我當然愛她…愛到無法自拔…

──那她愛你嗎？

………

──交往的一年裡，每一次約會，她沒有一次不遲到。

──這一年，你除了過人的耐性，還得到了什麼？

──你───

「結果那個教授竟然…」

「雪，」我打斷了妳的話。

「我們分手吧…」

2002年3月4日

沒有妳的日子已經一個月了。28天前，我親口提出結束這一年交往的要求；妳沒有哭，只是靜靜的，拿著妳的背包離開。

真是拙斃了…因為哭的人是我。哭到連照鏡子時，自己都認不出自己了。

如果我能一直這麼原諒下去就好了。雖然我總是為了妳而忘記自己。像我這麼蠢的人…大概交不到女朋友吧！

我對自己苦笑，只有我聽得見自己在嘲笑自己。

一個月沒有妳的消息，我也差不多忘記了自己呼吸的節拍。

而妳微笑著對我說生日快樂的模樣，我卻怎麼也忘不掉。

2002年3月8日

今天是唯一的一次，和妳約會妳居然沒有遲到。畢竟相約的地點就在妳的病房，怎麼樣都不可能有「遲到」的理由。

我推門進去，看到妳，躺在床上…臉色憔悴卻仍然對我微笑。

「你好嗎？」妳問。

「……」

「我不好。」

妳把身邊的人都哄了出去，幫括妳的父母。白色的病房，只剩下我和妳。

「…妳病了。」

「嗯，而且不輕。」妳低下頭，輕輕地說：「別談這個了，好嗎？」

好哇。

沒想到一個多月沒見，再見面居然是在這裡重逢。我很心痛，但我說不出口。

「那邊的黑色帶子，替我拿來好嗎？」

我點頭，然後站起身走向那只黑色的帶子，拿起來遞給妳。當妳把裡面的東西拿出來時，我才發現那是F-15的戰鬥機模型。

「送給你的。」妳對我說：「原本2月4日要給你，只是…」

同一時間，我們沉默了。

「我必須承認，和你交往的同時，我也正和另一個男生在交往。你…不知道吧…」其實我知道。

「然後呢？」我冷冷的說。

「我花了一個月的時間思考，為什麼我會那麼貪心？」妳壓住胸口：「為什麼你提出分手後，我的心會那麼痛…」

「……」

「直到我明白了以後，一切都太遲了。」妳用手掩住臉，然後用指尖拭去眼角的淚。「如你所見，我病了。我失去愛人的資格，也失去被愛的權利。」

沒有人這麼說妳！我在心底咆哮。

「那…那個男人呢？」我問。

「離開我了。」

這個答案真令我吃驚！她在離開別人之後，又來找我了。

那我算什麼？

「所以…妳才找我來？」我對妳苦笑。「妳不是喜歡他嗎！難道，我必須卑微到，做一個代替品？」

「我們可以只是朋友。」妳對我說：「我剛才講過，我也只是個快死的人了，已經沒有愛、與被愛的資格了。」

我站起身，想負氣的離開病房。

「但是，杰…我做不到。」妳的聲音愈來愈哽咽：「你還願意愛我嗎？」

繼續愛妳？我真的不知道。背對著妳，我也看不見妳的表情。

「…我──還有什麼理由愛妳？」我站在門邊面對著門說：「我以為那個理由可以，一直用下去的。」

「理由…」

剛才我說妳喜歡那個男人的時候，妳為什麼不反駁！？

「妳愛我嗎，杰？」

…我被妳的這句話震了一下，我回頭看妳，看見妳憔悴的臉上…無神的雙眼…眼角的淚──

「我愛你。」

聽到這句話，我的眼淚也掉了下來。

妳終於在一次約會準時了…卻也是最後一次…

「我也愛妳。」

[小逢 10]

約會　後記

寫故事，最常被問到的問題就是：「這個故事是真的嗎？」

是真的嗎？只能去問那對男女主角了。

先說好，這個故事和我身邊的任何人都沒有關聯。女主角的頻頻遲到，是為了凸顯男主角的癡情和寬容心。

雖然這結局早就定好了，但事實上，我很猶豫他們的未來。我真心希望杰能得到雪的愛，但我也不是醫生，不能決定雪的生死。

我只能祝他們幸福。

好在這個故事是真是假，沒有人曉得…

所以我們有很大的想像空間去猜測雪後來的病情。

2004年3月10日

故事結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