蝴蝶（袁素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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蝴蝶１

　　「咳咳……」袁素文一個氣不順便咳醒了，此刻的她虛弱到連簡單的翻身都會脫力，桌上還擺著俾女小翠剛熬好的湯藥，騰騰的熱氣冉冉氤氳著。

　　前幾天她終於點頭讓娘差人去請哥哥回來了，子才哥哥（袁枚的字）…她的子才哥哥阿…她知道自己已是日薄西山，而在死之前，她不斷的祈求上天賞個臉，能夠讓她再見哥哥最後一面，再見她最愛之人一面。

　　沒有人知道當年她為何強要下嫁於高家，大家只道她是個守貞的女人，為了兒時父親許配的婚約，即使知道夫婿為人不淑，即使公公曾因此要取消婚約，她依舊毅然決然的下嫁。呵……這背後的真相可是污穢至極阿──她居然愛上了自己的哥哥。也許這是報應吧？上天為了懲罰她這污穢的女人，讓她在夫家備受凌虐和羞辱，在那幾年的所有一切她都忍耐下來了，那都是為了要壓下自己對哥哥高漲的愛意。

　　「怎麼會…」突然想起這些呢？素文喃喃低語著。沒什麼生氣的美目緩緩地轉著，目光爬過紫檀木的窗雕，溜到窗旁的文案，桌上擺著的是前年哥哥生病時她曾在他床邊唸的稗官野史，而另一旁已積了灰的，是兒時跟哥哥一起讀的詩經，她還記得小時都是梳著兩個髮髻跟在哥哥後面的，哥哥讀經她也讀經，還同哥哥一起捉蟋蟀玩呢。想至此，袁素文突然覺得眼眶濕潤了起來，哥哥，素文想是撐不到你回來了。

※　　※　　※

　　「什麼！三妹病危？！」袁枚拍桌立起，在他跟前遠從袁宅趕來揚州的僕人哭喪著臉點點頭

　　「那天我出門的時候，大夫不是跟我說沒什麼大礙的嗎？怎麼不過旬日就病危了呢？」

　　「少爺，那日您出門時，三小姐為免您牽掛，才教大夫這樣告訴您的！如今三小姐她…三小姐她……」僕人哽咽著說不下去了，他是很喜歡這位主子的，三主子命苦阿，本想老爺將她從夫家救回之後能有清福可享，然而過沒幾年卻害了這樣嚴重的病，年紀輕輕的閻羅王就要帶她走了，三主子阿……

　　「來人！快去給我叫船！我現在就要趕回袁宅！」袁枚氣急敗壞地催促著，怎麼會這樣？怎麼會這樣？三妹！

　　僕人叫到了船，一行人匆匆忙忙地出發，袁枚還多給了船夫一百兩銀子，叫他用最快的速度划回去，但最快也要三日。袁枚倚在甲板邊，雙拳緊握，三妹！你定要撐住阿，哥哥這就回來了，馬上就到了！

※　　※　　※

　　袁素文睡了又醒，醒了又睡，醒時餵的湯藥和食繕都入不了胃，才剛下喉就都嘔了出來，沒東西嘔時就連胃裡的苦水也吐出來；睡也睡不安穩，一個接著一個的夢境，大多數是過往的重現，喜的怒的哀的樂的，大部分都有著哥哥的身影，她恍恍然徘徊在虛與實之間，都快分不清楚何時是虛何時是實了。剛剛餵下的蔘湯又全數嘔在小翠的身上了，她連歉意都來不及表示，就又陷入下一個夢境。

　　夢中回到袁枚新婚不久，嫂嫂是袁枚的青梅竹馬－王氏，還沉浸在新婚喜悅之中的袁枚和王氏，前幾天又得知嫂嫂已有了身孕，這無疑是喜上加喜，這份喜悅繚繞著整個袁宅，卻不在袁素文身上。她知道嫂嫂是個溫婉柔和的女人，哥哥很喜歡她，其實袁宅上下都喜歡這位少奶奶，可是袁素文每每看見這位嫂嫂便胸口燙熱，尤其無法忍受兩人恩愛的模樣。

　　又過了幾個月，一日素文和嫂嫂兩人到河邊去散散步，此時嫂嫂的肚皮已明顯隆起，兩人走在河邊的碎石灘，嫂嫂幸福洋溢地說著她和哥哥為孩子編織的未來，她越說素文心中的惡意就越加膨脹，終於蓋過了她的理智。她伴在嫂嫂的身邊走著，一邊走一邊注意地上的石子，嫂嫂依舊歡愉地說笑著，在她踏下無可挽回的那一步之後，袁素文趁她還尚未踏穩，『意外地』踢掉嫂嫂踏下的石子，再順勢推了一把。

　　當她看見嫂嫂留了滿地的血才回過神來，上天阿，她剛才做了什麼！！

　　「來人阿～嫂嫂跌倒了阿～～快來人阿～～～～」她聲嘶力竭地哭喊著

　　想當然爾，嫂嫂的第一胎流掉了，沒有人發現這全是出於袁素文之手，而兩個月後，袁素文決定要嫁進高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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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

　　袁枚此刻已航行了一日多，他現在內心焦躁。從小素文跟他是最投緣的，對他而言她是個好妹妹，妹妹聰慧又善解人意，老天爺阿，別這麼快就將素文帶走，素文這半生過得辛苦阿～讓她多享幾年清福再走吧。

　　「少爺，天色晚了，先睡下吧。」僕人恭敬地說

　　「……唉～也好。」袁枚此時也無計可施，只好睡下了。這時江面如鏡，夜空朗朗，無風卻微涼，袁枚在入睡之際竟無端想起那年廣西行前，素文拉著自己的衣角離情依依的樣子，那時的她感覺好小，哭得梨花帶淚令他心疼，他那時就曾想以後定要為妹妹找個好夫婿來疼她，那時他怎麼沒有盡力阻止她嫁進高家阿？……還未想完，袁枚便已入了夢鄉。

　　他夢見自己回到了少年時代的樣子，他才方溫完經書，想著平時最黏他的三妹怎麼今日都沒看見呢？袁枚出了書房，便聽見有人吟詩的聲音，他循聲找了過去，是從後院那傳來的。

　　「八月蝴蝶黃……」

　　　　「雙飛西園草……」

　　

　　「這不是李白的長干行嗎？」他邊想邊走過小徑，終於在後院的花園裡看見那時年幼的素文，她正舉著稍微胖嫩的雙手撲著粉蝶呢。

　　「三妹！你怎麼會吟這兩句詩阿？」袁素文聞聲轉頭

　　「先生教你的時候，我躲在門外偷聽，就只記得這兩句。」

　　「原來如此，原來是躲在門外，我才在想你今天怎麼沒進來胡鬧。」

　　「我才沒有胡鬧呢！素文只不過是喜歡跟哥哥一起。」素文嘟起粉頰

　　「哈哈～好啦～不鬧你了。」袁枚摸摸素文的頭

　　「哥哥。」

　　「嗯？」

　　「你喜不喜歡素文？」袁素文歪著頭，臉紅紅地煞為可愛

　　「喜歡阿！素文是哥哥的好妹妹，哥哥當然喜歡素文囉！」

　　「那跟王家姊姊比，哥哥比較喜歡哪一個阿？」說到王家那跟他是青梅竹馬的女孩，袁枚不禁臉紅了起來

　　「哥哥很喜歡王家姊姊對不對？」小素文的眼裡似乎有些失望

　　「嗯。」袁枚靦腆地答應

　　袁素文用嫩軟的小手牽起袁枚的，然後緊緊地握住，她定定地看進袁枚清澈的眼底說：「不管怎樣，素文最喜歡哥哥了。」

　　「我知道。」袁枚又摸了摸她的頭

　　

　　「哥哥，素文要走了。」

　　「走？走去哪？」

　　「……」還沒得到回答，夢的感覺就逐漸淡去，溫煦的陽光從窗口撲了進來，袁枚醒了，帶著不祥的預感，他起身望向窗外，就快到家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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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

　　悠悠轉醒，素文感覺到有人正握著她的手，那是年邁的阿嬭

　　「素文，你感覺怎麼樣啦？」母親緊張地看著她

　　「哥哥…還沒回來呀…」她氣若游絲地說

　　「撐著點，你哥哥就快到家了。」聞此，素文緩緩地眨了眼，罷了，這是上天給她的懲罰

　　「娘…女兒不孝…」

　　「別亂說話！你會好的，你會好起來的！」阿嬭老淚縱橫地哭喊著

　　眾人的呼喊就像過眼雲煙，一絲絲的幻滅了，連素文的耳畔都沒沾到，她突然看見桌上那碗正熱的湯藥，熱氣冉揚，在陽光的折射下眩出七彩的色澤，又要入夢了吧？這次…就不會再醒來了吧？

　　「八月…蝴蝶黃…」如果有來生，我可不可以別再和你當兄妹了？

　　「雙飛……」我一直默默地愛著你，然而，如果有下輩子

　　「西園草……」愛我，好嗎？

　　美目裡的火花凐滅了，卻沒有閤上。

※　　※　　※

　　袁素文於辰時畫下她四十年歲月的句點，待袁枚抵達宅邸卻已是未時了。乾隆丁亥年冬，袁素文安葬在江蘇省上元縣的羊山，而袁枚寫下流傳千古的散體祭文佳作《祭妹文》。

　　在袁素文死後多年，一日袁枚帶著妻子及家僕來到墓地掃墓，雖只是簡單的三牲五果，卻是最美最貼切的襯托，無論襯的是其人或其墓。

　　在場無人說話，只有時而呼嘯而過的風聲，以及燒紙錢的嗶啵聲。袁枚默默地看著墓碑，又細細地回想他那苦命妹妹的一生，遺憾阿～遺憾。

　　「主子，時候差不多了。」家僕在一旁躬身說道，他一口氣嘆在心裡，準備起轎回府，而就在他轉頭的瞬間，兩隻蝴蝶瞥過他的眼角雙雙飛過，讓他著實愣了一下。

『八月蝴蝶黃，雙飛西園草……』

　　腦海中突然響起這跫音，鏗鏗鏘鏘地落在心頭上，素文死前一日的那個夢境在腦裡逐漸化散開來，袁枚猛然心頭一震！

　　　　　三妹…你一直是以這種情感看待為兄的嗎？……

　　蝴蝶雙雙飛過眾人，彼此撲玩嬉鬧著在袁素文的墓碑上盤旋了幾圈，蝴蝶雙雙飛……蝴蝶雙雙飛呀……

．．．．．．．．．．．．．．．．

後記：

長干行的這兩句詩的寓意是想雙宿雙飛的心願，用在這裡也頗合適的。各位看官，這篇虛實參半，寫考卷時請千萬不要想起這篇文章。有什麼意見就說吧！

[annashe 10]

原來有人跟我一樣觀點去看待這對兄妹

不過 樓主著墨在袁機對袁枚的感情

我倒是覺得那位哥哥應當才是把對妹妹的愛藏心中的那位

[陳若詰 10]

我覺得寫得好讚耶！雖然小說方面我不是專精，不過真的很不錯(H)

期待妳的新作喔

[windy0277 10]

原來有人跟我一樣觀點去看待這對兄妹

不過 樓主著墨在袁機對袁枚的感情

我倒是覺得那位哥哥應當才是把對妹妹的愛藏心中的那位

我有個朋友看法也跟你一樣

個人看法不同咩~~

[windy0277 10]

我覺得寫得好讚耶！雖然小說方面我不是專精，不過真的很不錯(H)

期待妳的新作喔

謝謝你的稱讚阿~

新作的話就不敢說了

我的寫文速度向來都很慢...

[student103 10]

不錯欸

看到結尾有點無力感

[windy0277 10]

不錯欸

看到結尾有點無力感

啥意思呀?

是張力不足嗎?

[MchinghsuanO 10]

我也覺得應該是袁枚喜歡妹妹藏在心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