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創作】【硬派軍事長篇】秋季攻勢 之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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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幕.對質】 

「非常好,少校,我已經看過你交上來的報告了,真是果敢的推進,而且你運氣不錯,居然只以一個連製造出那樣的效果;原先前線還陷入苦戰,可是王國那些渾蛋居然突然撤退了,我們原本還搞不清楚發生了什麼事情。呵,真是大功一件啊。」

  「只是運氣好而已,長官。」

  「年輕人,運氣好也是一種實力啊,這件事情已經往上報了,你一定會拿到克里斯多大鵬新月獎章的。」上校看對方沒回話,「好,我們直接談正事。摩爾運氣實在是太差了,整個營部在第二天就被敵軍砲擊給擺平,所以讓你們那些個連都橫衝直撞了好一陣子。你認識米爾頓吧?」

  「是的,長官。」

  「他運氣不好,直接衝進敵軍設好的陷阱中,所以整個K連報銷了百分之八十,米爾頓自己也掛了。G連也是,裝甲車輛損失達百分之七十,人員損失達百分之六十。比較幸運的就是你們E連與J連,還有I連,損失都沒超過百分之三十,因此我們打算把G連與K連解散,剩餘部隊併到剩下的三連。所以,少校,雖然要恭喜你升為營長,可是我目前還沒辦法提供你一個完整的營,補充兵與車輛裝備說不准何時才會到。」

  「我了解,長官。」

  「第二營所有的參謀也都掛了,由於現在前線缺乏軍官,所以應該要配給你的營參謀我也無法給予很確切的保證。另外,有找到適合接替E連連長職位的人選了嗎?」

  「有的,長官。就是原本我的副手,鮑伯•考伯特中尉,他現在人就在外面。」

  「我想也是,等等出去跟他說他現在是上尉了。」上校手伸進口帶,「那,你的新領章與肩章。」

  「還有,少校,雖然王國部隊大多已經撤到那瓦河西岸,可是還是有為數不少的遊擊隊在東岸活動,集團軍目前也有很多問題,我方雖然勝利了,可是還沒有充足的兵力填補完所有缺口。所以你現階段的任務就是,回去重整部隊後隨時待命,如果敵人還蠢到要反撲,我們就需要你的部隊了。」上校補充道。

  「是的,長官。」

  「你臉色不太好,最近睡的很少,是嗎?多利用時間補個眠,下去吧。」

  手中緊握著少校領章與肩章,漫步出上司的營帳。不過就是個少校,不過就是四塊破布,犧牲了什麼?而得到了什麼?古人說『要得到多少,就要先有多少的付出。』,近千條的人命換來的就是這些?人命啥時變這麼不值錢了?真他媽的該死!傑里森很氣憤的扯下先前的領章與肩章。

  打下墨爾德機場已經是兩個星期前的事了,總共補抓到三百一十三名俘虜,雖然E連已經盡量妥善照料他們,可是在移交俘虜後送前,卻有高達一百零五人自殺,其自殺的方法多不勝數,當時E連還部防在機場四周,根本無法騰出足夠的人員監視俘虜,其中更有一次是集體自殺;關在同一間房間的四十三名女戰俘,用偷藏的一截尖銳鋼筋刺擊要害自殺,失敗的話,旁邊的人會幫助送你一程;當時一名值班的警衛聽到慘叫聲趕到,從門上的小窗口目睹了整件慘劇,可是他不敢開門進去阻止,事後這名士官幾近精神崩潰,連把槍都拿不起來,連續好幾天都躲在角落不停發抖,不吃東西也不與人交談,最後沒辦法只好將他後送。她們為什麼要自殺?能夠從戰場上存活下來,不是應該高興嗎?說真的,理由不難想到。問題就在於聯邦的戰俘營,沒有幾個前線軍官喜歡那個被詛咒的地方,是由一些極度諂媚巴結的軍官所有物,是一個沒有『人權』這個字辭的場所。那些被後送的兩百零八名戰俘能有多少選擇?只要到了戰俘營,她們不會有多好的下場,傑里森自己則根本不敢去想像。所以要選擇自殺來提前解脫?難道要把她們放回去才是真的人道,才是真的對她們好嗎?可是你不能夠隨便放走三百多個戰俘吧,難保自己不會死在她們槍下。可是……有太多的可是了。

  看著坐在吉普車駕駛座上的鮑伯,他之前就想過這些的問題了嗎?如果想過,那麼為何他還能帶著笑容?為什麼……還是他已經看開了?

  「怎麼樣?旅長有說些什麼嗎?」

  傑里森只默默的將上尉階領章、肩章遞給對方。

  「這麼說,我現在起就是E連的連長了?那你就是我們的營長嚕。」

  對方只點頭作為回應。

  「好,那我們就回墨爾德機場吧,看來快要下雨了。」鮑伯等上司坐好,發動吉普車踩下油門,駛向往西方的道路。

  鄉間的道路總是滿佈石子和凹坑,每當輪胎與其中一個接觸,總是會造成全車搖晃,而這一陣一陣的衝擊,讓人無法坐的安穩,也讓早已煩躁不安的心情更容易隨著搖晃惡化。

  原本從軍只為救人,可是現在?突然想不清自己是在什麼狀況下當上裝甲部隊的軍官,是在什麼時候?何時從後方的醫院來到這荒唐的前線?傑里森低頭回想著。

  是一年半前的春天,傑里森與鮑伯還有許多自願充當軍醫的醫學系學生正在克博勒城治療從前線退下來的傷兵,所有人都過著忙忙碌碌的救人日子,可是這樣的日子並沒過多久。一名聯邦陸軍少校打斷了在進行中的手術,所有有大學學歷的人員全都被要求馬上集合,正當大夥都還搞不清狀況時,少校宣布了一件影響在場所有人的消息。由於前線的作戰造成陸軍軍官大量折損,所以陸軍高層計畫把能徵調的高知識份子全都集中作軍官訓練,用短期兩、三個月的密集訓練來讓這些『速成軍官』去填補戰場上的缺額,就這樣他們從軍醫變成了軍官。傑里森輕輕的笑了出來,因為他想起自己曾休息的時候在教官面前說出的一個蠢問題。「教官,我們很多都是醫學學系的學生,我們從軍是為了要多救一些人,為何要讓我們參加這個軍官訓練?如果讓我們留在醫院,我們可以多救很多人啊。」這只不過是個天真的想法,而那名已經忘記名字的教官只用一個回答就讓這個菜鳥無話可說,「現在前線缺乏軍官,你知道這代表了什麼嗎?你要知道,軍隊中有許多的士兵都沒接受過良好的教育,在沒有軍官的帶領下,那些身陷前線的士兵們根本無法執行命令,在沒有軍官的領導下,他們不能前進也不能後退,結果是什麼?毫無意義的犧牲。你也是個聰明人,你口口聲聲說要救人,那你就給我好好的學習,為什麼?你在醫院只能救那些已經被後送的傷兵,如果真要救人,那為何不去前線利用自己的智慧來減少士兵的傷亡呢?而且你也可以利用你所學的在前線急救危急的傷兵,比起躲在醫院治療還能撐到後送的傷兵,這才是真正的救人。」這段訓話讓傑里森永遠改觀了。

  「你後悔了嗎?後悔來從軍了嗎?」在駕駛座的鮑伯突然問了一句,似乎看透了朋友處於混亂的思緒。

  傑里森先很驚訝的望向鮑伯,再以疑糊的表情看著對方的側面。

  沒等對方回答,鮑伯繼續說了下去,「我自己倒是沒有感到後悔過,我們自從加入軍隊的那一天開始,就不間斷的在救人,時至今日,我們救了多少人?我不清楚,可是我還記得在參加軍官訓練時,亞特瑞爾教官所說的話,你還記得嗎?」

  傑里森點點頭。

  「他說的沒錯,我們自從當上軍官後,只要我們能好好的領導,可以在前線直接降低士兵的傷亡,我自己想了很久,我覺得這樣算是較為積極的救人方法吧,應該比我們身在後方醫院還能救到更多的人。」鮑伯打了一下方向盤,迴避了一個較大的坑洞,「可是為了能夠減少己方人員損失,我們這些身在前線的軍官自然必須面對許多矛盾的問題,而且如果我們是抱持著救人的想法而來的,這些問題更是強烈的衝擊我們。為了保全己方人員而殺戮敵軍,為了保全多數人而犧牲少數部隊?我們該如何衡量?人命是能夠擺在天秤上衡量的嗎?敵人不是人嗎?少數的部隊就能被犧牲嗎?在戰場上,太多難以定論的狀況會發生,如果我們是為了救人而來,那我們就必須要有所覺悟,所以我們只有一個目標,以雙方最少的傷亡來結束戰爭,而我們要達成這個目的,就得要不去計較眼前的損失。」

  傑里森兩眼瞪的大大的,他完全不曉得鮑伯何時有這種荒唐的想法,正要開口反駁,可是鮑伯又再度開口。

  「你可能會有疑問,沒錯,我剛剛的講法是以整場戰爭為前提,而我們也只不過是小小的軍官,我們要如何去達成目標?你難道沒注意到嗎?你已經做到了。你只用了單單一個裝甲連改變了整個攻勢,王國軍的撤退讓雙方坑陷在戰線中的時間大幅縮短,也減少了雙方軍隊在此的損失,戰鬥越快結束,人員的傷亡就越小。」

  傑里森打破了沉默,冷冷的說了一句,「就算我要成為一個冷血的屠夫?」

  「不完全是,要先作出判斷,到底是必要還是不必要。」

  「那你教教我如何去判斷。」傑里森很不客氣的回了一句。

  「差別就在於能不能達成我們要求的目標。」

  一陣怒氣直衝腦門,滿臉赤紅的傑里森打破了田野間的寧靜,「你他媽的什麼時候開始有這樣荒謬的想法了?」

  鮑伯保持著心平氣和的態度回答,「就在最近這一陣子,你最近都不怎麼說話,我知道你在想這一連串的事情,所以我也在想。」

  傑里森整個人從座位上站了起來,「你的意思是要我像卡羅克一樣嗎?你之前還不是常跟我抱怨他的做法,怎麼現在又開始興賞他的作風了?」

  鮑伯把吉普車停了下來,直視對方的雙眼,「因為這跟你自己有個很大的問題有關。」

  「什麼問題?」

  「以墨爾德機場為例,守軍是男性的部隊你就能果斷的下令攻擊,可是只要聽到有女兵,你就退縮了,這算什麼?不管是男兵還是女兵都是人啊,你自己是怎麼來分的?」

  「可……可是戰場本來就不應該有女兵出現的啊。」

  「應該,應該。可是你要面對的是事實,一個可悲的事實,這個錯不在你,也不在她們,是王國在上位者的錯誤,而且是個既定的錯誤,無法改變的錯誤,而你打算要如何去面對這個不幸?而且這樣的部隊在王國軍中有增加的趨勢,難到你就要這樣放棄?只為了自己的良知?你以為我們都很喜歡殺女兵嗎?我只能跟你說,不管敵人是男的還是女的,我相信,連上大部份的人都不喜歡殺人,很遺憾現實是不會理會你的感覺的,大家都想存活,不管是我們的人還是敵人,在這個地獄中,只有放棄生存的人才會對敵人仁慈。」鮑伯深呼吸一口,「你以為只有男性的敵人才會開槍嗎?」

  面對朋友如此一針見血的指控,傑里森只能獨自支支吾吾的回答,鮑伯沒有說錯,這是自己始終都不曾注意到的明顯矛盾,可是……

  「可是你如果早點跟我說出對方有大量女性成員,我可以安排較為妥善的辦法來減少傷亡啊。」傑里森試圖辯解。

  「這是你現在的說法,如果是在當時呢?只會浪費更多時間,會有更多風險,而且甚至無法達成我們的目標。」鮑伯很不客氣的回道。

  「我可以的,我……」

  「你可以?就算你可以,好,那你回答我一個問題。為什麼有那麼多俘虜自殺?」鮑伯再度往前推了一歩。

  「是……是因為……」傑里森很清楚主要是因為戰俘營的關係,但他說不出口。

  「怎麼了?你應該清楚的很吧。」

  傑里森用發抖的雙手摀著臉,那些女戰俘擠縮在一起的畫面又浮現在腦中,她們恐懼的表情,不!連眼神深處都可以清楚展現,那毫無希望的未來,知道自己將會去戰俘營的恐懼。傑里森又坐了下來,淚珠濕潤了手心。

  「不……不應該是這樣的。」

  見對方坐下,鮑伯再度踩下油門,「在你還沒有能力改變現狀之前,或許這對她們來說是一種解脫。」

  「你怎麼能這樣說!這哪裡是一種解脫。」受到刺激的傑里森轉身兩手抓住對方的衣領。

  鮑伯被突如其來的衝擊嚇了一跳,趕緊空出右手來抵抗,企圖擺脫傑里森的雙手,而左手則使盡全力盡量穩住方向盤,「放開我,你冷靜點,冷靜點!」掙扎了很久,傑里森才放開手,鮑伯重新穩住車子「你幹麻這樣啊。」

  「他媽的你給我講清楚,去戰俘營哪算是解脫?」傑里森大聲的吼著。

  果真是誤會,「你怎麼啦,冷靜用點腦袋想想,我說的解脫當然是指那些死去的人!」

  「可是她們原本有機會活下來的。」

  「被送到戰俘營會比較好嗎?」鮑伯反駁道。

  不會!被這麼一問,傑里森又冷靜了下來。

  「被一輩子凌虐、被虐待致死、乾脆利落的死。是你,你會選擇哪一種?」鮑伯很快的接著問。

  傑里森反射的回答,「我寧可死的乾脆些。」聲音非常冷淡。

  「這不就對了!你算是在幫她們解脫。」

  「殺她們是幫助她們?我不能這樣認為。」

  「你不能這樣認為?我們現在是在打仗,認清楚事實!好,我這樣跟你說好了,如果你放走了她們,那又怎麼樣呢?我們現在可能還深陷苦戰中,你曉不曉得?這場會戰不會這麼快就結束了,死傷的人數比現在還會多出好幾倍。」

  傑里森又困惑了,「你的意思是我其實還是有救到人?可是我必須作出抉擇?」

  「少數人?多數人?女人?男人?沒錯,一切都在你的抉擇。如果救了少數人,而且合乎你的良心,但是犧牲了多數人,雖然那些多犧牲的人你可能看不到,也可能不痛不養,對,跟你一點關係都沒有;反之,犧牲了少數人,卻無形中多救了很多人,一樣,你也是看不到,聽不到,甚至你根本搞不清楚有沒有多救了些人。這些結果都決定在一瞬間,這也是我們身為軍官要背負的枷鎖,非常的矛盾,非常的滑稽,可是卻是血淋淋的事實。」

  「那……那我應該要怎麼辦?」傑里森逐漸恢復了理性,可是雙眼還是紅紅的。

  「善用智慧來減少損失,依自己的能力來作出判斷,至於優先考慮的是內心良知?還是外在現實?一切都看你了。不管最後的決定是哪一種,都不要再給自己太多心理壓力,這樣會影響事後其餘的判斷與決定。」

  鮑伯說完後便閉上了嘴,傑里森也獨自默默的分析剛才兩人間的對話。人命要如何來衡量?自我良知與現實的界線?找不到平衡點,也找不到界線,這是個沒有標準答案的問題,然而一名軍官的職責,就是要在如此絮亂中找出一組解,由於其中變數太多,所以每組解都會是獨一無二的,會是一組符合這名軍官性格、當時心理狀況、現實環境的解。

  傑里森發現,雖然腦中思緒繁雜,情緒卻意外的冷靜。為什麼?他回想過去的這兩個星期,自己情緒一直保持在非常不穩定的情況,甚至處於將潰堤的水壩一般,但是現在是過去這兩星期以來最能定下心的時刻。傑里森再次問著自己為什麼?是因為所有憋在心中的怨氣都一吐為快了嗎?不完全是。還是自我的心理建設?沒錯!因為自己是第一次受到這種程度的衝擊,支撐內心的支柱完全崩潰,傑里森幾乎回憶不起這兩星期間自己還作了哪些事情,除了傷心、悲痛之外,一片空白。

  鮑伯沿著路繼續的開著車,天色越來越暗,只要在前方往南轉,再開個十分鐘就能回到機場了,希望能趕在雨下下來之前。

  事發後的這兩星期,傑里森幾乎沒跟弗拉與鮑伯說過幾句話,甚是還想過永遠不再跟鮑伯說話了。可是經過努力的回憶,些許破碎的畫面終於重現,這些畫面都有個共同點,鮑伯都處於其中。雖然這段期間,傑里森對待鮑伯的態度一直不是很好,但鮑伯還是很努力想要幫助朋友;傑里森更注意到先前的對話,鮑伯雖然直接指責自己,但有別於一般的指責,其中還有許多的暗示與論點,牽引著自己重新以理性去面對這場悲劇。漸漸的,傑里森終於了解到,之前自己是一直帶著逃避的心態,而現在不同了,經過了這番的爭吵,他不會在退縮。

  傑里森用眼角看著鮑伯,作了個深呼吸,鼓起勇氣,他要對鮑伯道歉,他要對自己無禮的態度道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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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鮑伯……。」兩個字才剛說出口,卻被爆炸聲淹沒,一股突然而來的推力從車底襲來,傑里森感覺到自己變的很輕,接著飛離座位,飛在半空中的煞那,對於時間的了解改變了,所有的體驗都變的較為緩慢,天空惚近又惚遠,聲音卻聽不清楚,傑里森急著想看鮑伯,轉頭卻只看見急速接近的地面,唯一的反射動作就是用雙手捲曲來保護頭部。

  衝撞強烈震擊著五臟六腑,還不只這樣,傑里森繼續順著傾斜的地面又滾了幾圈,還好最近食慾不佳,胃中食物很少,沒有當場吐出來。但是落地前肺吸滿空氣,一遭撞擊擠壓,肺中氣體從食道衝出因而嗆到,咳嗽咳到眼淚都留了出來;另外全身著地的那一面都非常疼痛,尤其是膝蓋與手肘,不只擦破皮,還因撞擊而麻痺。

  所幸意識還算清醒,四肢暫時還動彈不得,傑里森試圖調節呼吸來放鬆自己,可是很不成功。發生了什麼事?鮑伯呢?是最先晃過意識的兩個問題。觀察了一下四周,發現自己落在較低於路面的田溝中,附近有一些吉普車散開的零件。是一枚地雷!凶器的樣子掠過腦中。傑里森努力的掙扎,強迫給四肢傳達要求動作的命令,還好雙手較爭氣些,終於能依要求作出些動作。

  傑里森咬著牙用雙手拖著全身努力的匍伏向路面,很吃力,但還是一吋一吋的前進。頭一高出路面,兩眼便快速搜尋,只看見吉普車翻倒在二十公尺外燃燒著,鮑伯呢?傑里森忍著疼痛廢盡全力用雙手將自己稱起,希望能看清楚點。沒有。該不會是翻道路的另一側吧?於是先坐起身,用雙手揉捏雙腳,確定都還有知覺後,硬是用雙手支撐,利用斜坡站起來。

  傑里森搖擺著傑里森搖擺著走向路的另一側,發現鮑伯臉朝上躺在路與田間的斜坡面上,隱約看見後腦勺有出血。傑里森慌了,他加快腳步靠近,不管膝蓋的傷痛,直接跪坐在鮑伯身旁,「鮑伯!鮑伯•考伯特!回答我啊!鮑伯!」傑里森邊喊邊迅速作檢查。沒有回答。傑里森微微扶起鮑伯的頭,後腦勺下就是一塊尖銳的石頭,鮑伯的鮮血正從傷口中流出滴下,染紅了附近的土壤。手頭沒有止血工具,醫療箱也沒有帶出來,傑里森陷入了恐懼,唯恐會失去鮑伯。他拿出剛領到沒多久的新肩章墊在傷口上,然後用手微微加壓,希望能止血。但是沒有用,滾滾而出的血液浸濕了肩章,從手指間的縫隙繼續滴下,同時傑里森的淚也湧出眼框,他的手加大了壓力,可是……。沒過多久,鮑伯胸口停止了起伏,傑里森拼命搖著頭不願接受,相處二十多年的摯友,就在自己的面前去世,而自己又幫不上忙,自己只能眼睜睜……這都是我的錯!而且道歉的話都還沒說就……。

  傑里森直到幾雙軍靴出現在眼前才注意到其他人的存在,他抬著頭用茫然的眼神看著對方,那幾名王國女兵將步槍槍口指向現場唯一的男子,並準備開槍。

  傑里森根本不打算反抗,用毫無鬥志的神情面對數把槍口,他甚至還有著自己也死死算了的念頭。可是她們的指揮者卻阻止了槍決,傑里森用懷著疑問的臉色望向那女子,難道要抓我當俘虜?傑里森這樣想著,但是現在不管自己被抓去當俘虜還是怎樣,這都已經不重要了。

  雖然已經作好心理準備,可是對方人員卻沒有任何動作,少校對此感到不解,又再度看向領頭的女子。原本沒特別去注意,可是漸漸的覺得好像有點熟悉,而且留著大馬尾的髮型,她的表情不同於在場其餘女兵,迴避著自己的眼神,她帶著愧疚的臉色低著頭,最後傑里森才注意到對方是再看著鮑伯的遺體。他想起來了!

  半年前在一個默默無名的村莊中的倉庫,他見過這個女孩,那個威脅過他生命的女孩,也是讓傑里森回憶起初戀情人的女孩。

  傑里森不顧疼痛站起來,一歩一歩走向她。在一旁的其餘王國女兵則持續保持警戒,槍口隨著目標移動。傑里森心情如同急流般混亂,隨著越靠近對方,憤怒漸漸崛起,侵蝕著他的情感。我救過妳的朋友,也放妳們走,為什麼要……、為什麼還……、為什麼要殺死鮑伯!理性失勢了,憤怒完全掌控少校的思緒,他雙眼怒視著對方,可是她還是一直迴避。

  「對不起。」那名女孩以聯邦語帶著顫抖很小聲地說道,她鼓起勇氣抬頭直視了對方又更大聲了說了一次,「對不起。」可是傑里森完全沒注意到。

  雲中的水氣凝結成足夠大的水滴,這些雲遊四處的遊子們在重力的招喚下回到大地之母的懷抱。同時一個下手很重的巴掌摑在女孩的左臉頰上,她雖然已經下令手下不管怎樣都不許開槍,可是一名女兵在受到驚嚇後扣下板機,擊發的彈頭擦過少校肩膀。

  兩名女兵彎下腰去扶她們的小隊長,她也落下兩道淚痕,不是因為臉頰的痛,是心在痛,因為她無意間傷害了兩位對自己有恩的人,雖然是敵人,但是在心中的地位卻是他人無法比擬的。她在兩名手下的攙扶下站了起,用細小噎嗚的聲音下令撤退,離開時,她實在沒有勇氣回頭看醫官的面孔。

  大雨飛快的落下,將傑里森頭髮間的出血稀釋沖淡,傑里森自己也在看見雨水帶有紅色後才注意到頭上的傷口。站在原地看著對方離開,不知淋了多久的雨水,心中的怒火逐漸平熄,可是他還是毫無目的的站在那邊,腦中一片空白,直到一個落雷刺激了視覺與聽覺後才喚回少校的自我,他走回鮑伯身旁,雖然肩膀受了傷,還是獨自將失去溫熱的屍體抬放在肩上,沿著道路拖著步伐走回墨爾德機場。

  路途上,傑里森不斷回憶著過去,一件件與鮑伯一起遭遇過的事情。一起玩耍、一起釣魚、一起抄作業、一起被老師罰、一起搞破壞、一起偷東西、一起惡作劇、一起愛上同一個女孩、一起吵架、甚至一起哀傷……。他的記憶中充滿了鮑伯的身影與面孔,可是,那已經是過去式了。雨水混著淚水滴下,傑里森的腳步越來越沉重。他還記得鮑伯的聲音、他還記得鮑伯開朗的笑聲、他還記得……,可是不管還記得什麼,一切都不會在聽到,一切都不會在看到,一切都……。

  這段回墨爾德機場的路不知走了多久,由於大雨降低了能見度,在機場北面道路警戒的士兵一直到距離兩百多公尺才注意到傑里森的人影,三名士兵小心翼翼的趨前檢查。人影十分模糊,分不清敵我,士兵喊了口令,可是對方沒有回答,但是看樣子又不樣敵軍,於是對空鳴槍示警,對方沒有回答也沒有停下,而且肩膀上還扛了個東西,奇怪?三名士兵互相看了看,最後帶頭的下士拿著衝鋒槍跑出掩蔽物去確認。

  他跑到距離對方十幾公處架好槍,「蓋亞。」下士再度喊了一次口令,同時注意到對方肩上的是個人。

  可是對方沒有停下,「停下來!不然我開槍了。」下士正準備給這不知好歹的傢伙一個教訓時才發現來人的身份。

  「對不起,長官,我不知道是您。」他趕緊道歉,然後才發現那個被扛的人是副連長。

  「長官,副連怎麼……」話還沒問完,傑里森瞪了對方一眼。下士感到一股寒氣直串全身,趕緊閉嘴,揮手示意兩名士兵過來,他低聲吩咐,「副連出事了,把排長們找出來。」

  兩名士兵視趣的跑步離開,傑里森不管他人,還是自己走自己的,其餘在警戒的士兵也想走近看清狀況,可是下士很快的就比出手勢阻止了他們,並且示意他們不要擋在上司的路徑上。

  聽到消息後,弗拉與蕭恩等人都跑了過來,看見上司的表情與態度,幾乎可以確定鮑伯已經過去了,所以連上的軍官們衡量情況後選擇站在傑里森的路徑上等他過來。

  傑里森沒有刻意迴避,而蕭恩等到他夠靠近後說道,「傑里森,我們可以處理,你自己也受傷了。」

  「不用,我自己來,給我支鏟子。」少校淡淡說了一句,便繼續走向機場東側。

  蕭恩默默的點點頭,雖然他看的出傑里森幾乎已經體力透支,但是他也看到了傑里森的堅持,所以他不勉強,然後吩咐幾名士兵去拿鏟子過來。

  傑里森自顧自的走向機場東邊,其餘人員都在他後面十公尺跟著,他走到一塊泥土地旁將鮑伯擺下。E連內的許多官兵在與鮑伯屍體一段距離外圍成一個半橢圓形,鮑伯在E連中人緣很好,是個經常扮演和事佬的角色,所以對於他的離去,許多官兵都很憂傷。傑里森接過了鏟子,開始挖掘一旁的泥土,另外還有幾名士兵也主動幫忙,原本少校想阻止他們,可是最後又放棄了。雨水滋潤著泥土,更方便了挖掘,若大的雨勢使凹坑開始積水,但這不影響鏟子的落下,泥土混著雨水,一鏟一鏟的被挖出坑洞。四周圍繞的人群越來越多,大多都是E連的成員,可是也漸漸有一些其他連隊的士兵抱著看熱鬧的心態接近,由於他們不清楚現場狀況,口無遮掩的說出些許不體面的言語,引發了與E連官兵的口角,為了阻止情況惡化,四名排長只好驅趕圍繞的士兵們,要求他們去找事作或回到原崗位,E連的士兵都再度對鮑伯遺體行禮後離去,很多人都為了失去一個好軍官而難過。

  等傑里森覺得墓穴深度夠了後,他放下鏟子,獨自走回鮑伯的遺體,協助挖土的士兵看見長官的動作後也離開土坑站在一旁待命著。傑里森跪在朋友身旁,為了讓鮑伯最後走的體面點,傑里森整理起死者的遺容;他用手幫鮑伯梳理他最愛的髮型,利用雨水清洗他臉上與頭髮上的污泥,將所有釦子扣上,依著衣服雨褲子上的縫線將軍服拉直拉平,也幫他把軍靴的鞋帶重新繫好;傑里森的動作非常輕柔,就像怕把對方吵醒一樣,同時用細小的聲音說話,與鮑伯作最後的道別。

  傑里森將鮑伯的遺體移入墓穴中,接著他作了一件反常的事,他沒將鮑伯的兵籍牌取下,反而扯下自己掛在脖子上的兵籍排,再加上鮑伯先前剛收到的肩章與領章一同放入他手中闔上。少校歩出墓穴,拾起鏟子,開始將土回填,等填的差不多後,少校放下鏟子,什麼話也沒說就直接往機場走去,在場的其餘五名軍官一時不知道要怎麼辦,但也沒去攔下上司,反正先讓他一個人靜一靜,說不定會比較好。

  他一人獨自走向機場南端,指揮車就停在水泥建築物附近,一路上沒有半個士兵敢多話,就連指揮車的駕駛兵艾德瑞•衛斯理在上司進車拿東西的時候也是。拿好東西後少校走進水泥房地下室中的一個房間,原本是E連連部的房間,而現在則升成第二營營部,但目前只有傑里森孤單單的一個人在裡面。環顧房間內的物品,有許多都帶著與鮑伯的回憶,兩人一起使用過的醫療箱、鮑伯一直限制自己喝的瓦拉協、一同討論過的地圖、看到餐具又想到兩人吃飯的情景,甚至剛從車上拿下來的尼爾也是鮑伯送的,傑里森又再度低頭落下淚,雖然不斷要求自己堅強,可是依然失敗,他根本克制不住自己的情感,望著兩人熟悉的空間與物品,自己就無法不去想到他。傑里森閉上雙眼,無助於止淚,他只想避免去看到那些帶有回憶的物品,但很矛盾的是,越刻意不去想,那些事物與回億卻更加清晰,傑里森從椅子上倒了下來跪臥在地板上,他完全忘了要處理自己傷口的事了。她們為什麼要殺死鮑伯!

  旣疲累傷心過度的人,在地板上沉沉的睡去。

  晚上弗拉送飯來時,看見傑里森穿著溼透的衣服在地板上睡著,便彎下腰將對方搖醒,等他睜開眼後說了一句,「穿著濕衣服又在地板上睡覺是會感冒的,照顧一下自己,鮑伯不會希望看到你這樣子,起來換件衣服吧。」弗拉指著桌上的晚餐,「喝些熱湯去去寒吧。」

  傑里森迷迷糊糊的被叫醒,一時之間還以為叫醒自己的是鮑伯,等回復意識後才想起事實,可是在聽到弗拉說鮑伯不會希望看到自己這樣時,不知為何,一股衝動湧自心頭,馬上回應了一句,「你怎麼知道鮑伯希望什麼!」

  弗拉注意到傑里森的口氣不太對,「你冷靜一點。」

  「你根本就不知道鮑伯會希望什麼!」

  「對不起,不管我說了什麼,你冷靜下來好嗎?」弗拉趕緊安撫道。

  「出去!」傑里森扭曲著臉說道,「出去!你給我出去!」

  雖然這只是傑里森自己毫無道理的發飆,可是為了雙方都好,弗拉也只好安靜退出,遠離房間後,在走廊的牆壁上用力槌了一下,「難道只有你會傷心嗎?」弗拉忿忿不平的說了一句。

  趕走弗拉後,傑里森坐回椅子上用雙手撐著頭,他不知道自己為什麼莫名其妙的對弗拉發脾氣,但是弗拉說的對,是該把濕掉的衣服換下,摸著自己的身體才真的注意到自己全身就像屍體一樣冰涼。傑里森在換衣服時都會習慣性伸手去掏掏口袋,將口袋中的東西拿出來,而這一掏,掏出了那兩片浸滿鮑伯鮮血的肩章,看著那肩章少校的動作頓了下來,他克制著自己、強忍著淚水,就在忍住眼淚時突有個想法,他拆掉了乾衣服上的上尉肩章與領章,然後拿起針線將染紅的肩章縫上去。

  一邊縫一邊又懷疑著自己剛才為何會對弗拉大吼大叫,難道自己知道鮑伯希望的是什麼?傑里森回想著與鮑伯最後一次談話的片段,他決定要完成鮑伯的希望。『人命是能夠擺在天秤上衡量的嗎?』,『少數人?多數人?女人?男人?沒錯,一切都在你的抉擇。』,『如果我們是為了救人而來,那我們就必須要有所覺悟,所以我們只有一個目標,以雙方最少的傷亡來結束戰爭,而我們要達成這個目的,就得要不去計較眼前的損失。』,『難到你就要這樣放棄?只為了自己的良知?』,『你已經做到了。你只用了單單一個裝甲連改變了整個攻勢,王國軍的撤退讓雙方坑陷在戰線中的時間大幅縮短,也減少了雙方軍隊在此的損失,戰鬥越快結束,人員的傷亡就越小。』,『為什麼有那麼多俘虜自殺?』,『是屠夫與否,差別就在於能不能達成我們要求的目標。』,『不管是男兵還是女兵都是人啊。』,『連上大部份的人都不喜歡殺人,很遺憾現實是不會理會你的感覺的,大家都想存活。』,『你以為只有男性的敵人才會開槍嗎?』,『或許這對她們來說是一種解脫。』,『被送到戰俘營會比較好嗎?』,『被一輩子凌虐、被虐待致死、乾脆利落的死。是你,你會選擇哪一種?』,『結果都決定在一瞬間,這也是我們身為軍官要背負的枷鎖,非常的矛盾,非常的滑稽,可是卻是血淋淋的事實。』,『戰鬥越快結束,人員的傷亡就越小!』這些話語不停的排迴在少校思緒之間。

  就在肩章縫好時,少校作出了決定,他將擺脫傷痛,以朋友的希望為目的去執行。望著兩塊暗紅色的肩章,那浸滿鮑伯鮮血的肩章,少校拿起針在自己拇指上戳了個傷口,將流出的鮮血如同誓言儀式般抹在肩章上,然後換上這套乾淨制服,他整理著軍服,用堅定但似乎又有些空洞的眼神望著牆壁,他已經確認自己將要作的事情,把舊衣物踢到牆腳,翻開軍用地圖。

  隔天凌晨五點多,少校醒了,他從來沒有自己這麼早醒來,今天可是第一次,電燈一整晚沒關,他望向攤在桌上的地圖,上頭佈滿昨晚畫下的記號,看著那些記號,昨晚輪廓出的計畫再度環繞於腦海中,接下來他有件事情要去確認。傑里森拿起軍帽帶好走出營部,在門口他停了下來,放慢速度走近對面房間的門口,之前使用這間房的四十三人全自殺了,鮑伯曾說的兩句話又突現在耳邊,『被一輩子凌虐、被虐待致死、乾脆利落的死。是你,你會選擇哪一種?』,『或許這對她們來說是一種解脫。』,少校點點頭,他已經確定知道自己該怎麼作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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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雨已在昨夜停息,與部署在機場西邊的哨兵解釋後,少校獨自往那瓦河前進,現在的天色還很昏暗,所以在安全上比較沒顧慮,花了近一小時跨越草叢群才來到河邊。那瓦河河面很寬廣,大約有五十公尺的寬度,河上頭大多數的橋樑都在王國軍撤退時被破壞,也因此聯邦軍只好就此打住,但是少校發現到那瓦河在機場附近的這個河段河床十分的淺,雖然因為昨天雨勢不小,使得目前水流湍急,河面上漲,但河床滿佈中游河段的鵝卵石,河堤兩岸坡度也不大,只要等水位退下,再派遣工兵來開路,自己的裝甲部隊就能很輕易的渡過這個障礙。沒關係,反正進攻準備也會花上幾天。少校沿著東側河岸散步,等到陽光灑落大地後便轉身離開。

  墨爾德機場太過靠近前線,對空軍來說非常危險,所以就目前來說,其重要性大幅下降,在機場附近聚集的部隊沒有很多,雖然如此,傑里森的少校軍階還不是在這裡最高的,他需要除去這個阻礙。

  「中校長官,您覺得這個計畫如何。」少校營長特別加了敬語來取悅對方。

  聽到別人這樣稱呼自己,中校很滿意地露出了笑容,「這個進攻計畫看來還很不錯,可是有這個必要嗎?」

  「您也知道最當我軍攻到那瓦河後,不服輸的王國常派些走狗游過河來這邊來作亂,雖然只是小隊小隊的人員,但是這樣的騷擾容易造成我軍部隊士氣下降,所以我想主動出擊來掃蕩還靠近河岸邊的敵軍單位,來減少敵方小隊的補給,使其無法在我們這邊繼續活動。」少校很忠懇的說道,但是自己很清楚這是兩碼子的事。

  「你的主意還算不錯,可是上頭有交代要讓你的部隊待命,如果敵軍發動反擊而我們需要你時,你不在的話怎麼辦呢?」

  「我的裝甲兵力放著也是放著,不如有機會就善用吧,掃蕩掉敵軍的單位,不只可以降低我方在這個區段的危險,就算王國的廢物在其他地區發動反攻,我也能打擊他們的側翼或背部。」

  「但是這一切是以成功為前提,如果你失敗了呢?」中校皺著眉頭,用上級的口吻提示著對方。

  傑里森很清楚他在想些什麼,「是的,這個計畫是我提出來的,如果有任何差錯,就算我自己的行為,願受軍法處置。當然,一切成功的榮耀盡歸您了。」

  中校眉頭上揚,「夠坦白,好,你需要什麼?」

  「足夠的油料補給,工兵單位的支援,情報、最好是空照照片,最後,最重要的就是您的首肯。」傑里森之前就有聽說對方在空軍中有朋友。

  「沒問題,航空照片我正好有管道能拿到,補給也不是問題,至於工兵,你想要我如何交代他們?」

  「就請交由在下指揮吧。」

  「可以,還有什麼要求嗎?」中校在講『要求』兩字時提高的聲音。

  「沒有了,長官。」

  「你要什麼時候開始?」

  「三天後。」少校說完直接敬個禮就退出上司的辦公室。

  傑里森帶著上揚的嘴角離開,一切都在預料中。一名職業軍人最渴望的就是升官,他在中校這個位置座了好幾年都沒升上去,所以不是上頭忘了他這個人,就是他根本就是個庸才,或許兩種狀況都有可能,反正自己提出的這個條件交換絕對符合他的胃口,對他來說穩賺不賠,而自己又能夠放手去做,和樂而不為呢?

  工兵部隊在接到命令後,便開始在機場附近尋找現成的材料,從原本機場建築物的殘骸中收集出還能用的鋼材與木板,還從後方調來許多鋪地面用的鋼板,附近單位能調用的卡車也全部交由工兵指揮。

  同時少校招集了J連與I連的連長來說明進攻計畫,E連則暫由弗拉代理指揮。J連連長卡羅克是傑里森與鮑伯在醫學院的學弟,與兩人還算熟識,他很清楚自己已經在這場戰爭中沉淪了,鮑伯的死亡對他來說並沒有太大的衝擊,但是傑里森就不一樣了,而且鮑伯的死亡才昨天的事而已,他應該非常的失落才是,但眼前的學長卻不同自己想像,非常認真的作出進攻的指示,進攻計畫暫時還很粗略,但卻很有條理,實在是太沒有道理了,難道這場攻勢是傑里森獨自的報復行為?

  「目前先就這樣,等上頭有更多確切的情報後再做調整,你們先回去作準備吧。E連作為營部連,由於連長身亡,所以到時候由我直接指揮,所以要找我就直接與E連聯絡。」傑里森將地圖捲起,朝三人點點頭就離開了房間。

  見I連連長帶上帽子離開,卡羅克一掌搭上了弗拉的肩膀,「傑里森怎麼了?」

  弗拉知道卡羅克,之前鮑伯在和自己聊天時曾大似數落過他,而且在J連也有認識一個同梯的士官,對於他帶兵的方法略有耳聞,「什麼怎麼樣了?」他很不客氣的回道。

  「不用這麼兇,我只是很好奇,鮑伯昨天才剛死,以傑里森與他的交情,怎麼會讓人感覺不痛不癢呢?」

  弗拉自己也滿腹疑問,昨天晚上送晚餐給傑里森時看他還很痛苦,而自己才提到鮑伯的名字就被他轟了出來;再來就是今天早上送早餐過去時他已經不在營部了,昨晚晚飯一動也沒動的被冷落在桌上,詢問了哨兵才知道上司一早就去那瓦河邊;然後再來整個上午都不見傑里森人影,午餐也沒回來吃,直到下午被通知招集才在今天第一次見到吳,但是他的態度完全變了,讓人感覺起來很陌生,就像變了個人似的,到底這十幾個小時內發生了什麼事情,弗拉一點都猜不透。就算如此,弗拉還是不喜歡卡羅克,「我自己也不清楚,反正命令下來了,我們跟著做就是了。」說完敬個禮,離開房間。

  卡羅克沒回禮也沒追問,他知道再怎麼問也問不出個頭緒,而且對方又有明顯的敵意。嘆口氣,兩手叉在腰後,漫步走出房間,他打算直接往上去問個明白。

  三日後的清晨,大量的工兵聚集在那瓦河東岸,天還沒亮透,一車車的泥土就已經開始傾倒在鵝卵石上頭。

  傑里森站在河岸旁的草堆中看著工程的進行。

  工兵上尉米歇爾站在一旁,「運氣不錯,這兩三天那瓦河上游也都沒有降雨,現在水面已經降低至最下層的河階,有利於工程進行。」

  「你是專家,一切都拜託你了。」少校環伺著對岸,「你有保握什麼時候可以完工?」

  「照目前進度,大約十點就能讓第一輛戰車過河了,到時候還要觀察哪裡需要補強,大約還要花上兩個小時,正午,我保證正午就能讓您手下的裝甲部隊順利過河。」

  「很好,你就繼續加油吧。」

  「是的,長官。」上尉說完便離開繼續去督導自己的手下,他在離開時注意到長官腰間槍套內的是把王國尼爾手槍,並決定有機會也幫自己弄一把。

  此時傑里森的心情很浮動,思緒混亂,無法專心思考,甚至連心跳頻率都增加,他強迫性的要求自己降低呼吸速率來調節,閉上眼,讓清晨新鮮涼颼的空氣緩緩流入肺中,並在肺中停留幾秒,等空氣吸收體內因激動而產生多餘的熱量後再徐徐呼出,一直到自己能穩定下來才停止這樣不自然的呼吸動作。同時,那童話中代表人心黑暗的影子也出現在不平整的地面上,他回過頭面向剛從地平線跳出的太陽。陽光照亮了臉龐,卻無法掃除心靈的創傷。

  十點十一分,第一輛半履帶運兵車與第一輛T-3先後開過鋪在鵝卵石上的鐵板,戰車的重量壓碎了鵝卵石圓滑的頂部,米歇爾觀察便橋的情況並加以強固;十一點四十九分,這次作戰打頭陣的J連部隊開始渡過便橋;卡羅克很不滿這兩天往上頭詢問都沒有個結果,那個該死的中校似乎與吳之間有過協議,媽的!他回頭看著站在東岸上的傑里森,卻發現自己現在完全不認識他似的,更不敢相信自己剛剛接到的命令,這根本就是復仇行動啊。

  花不到半小時,第二營的作戰單位都渡過了那瓦河,三個連的單位都依照著計劃直撲各自的目標。傑里森於離開前再次給予米歇爾叮嚀,「我打算先在對面活動個三天,把這座便橋弄得更保險點,我希望能讓部隊能快速通過這裡。」對方回以肯定的答案。

  用手撫過熟悉的指揮車裝甲外殼,這輛車裝滿了與鮑伯的回憶,可是它還是得上戰場工作,傑里森在鐵甲外皮上拍了兩下,示意指揮車駕駛兵艾德瑞•衛斯理跟上E連的部隊。為了方便自己行動,少校幫自己又搞到了一輛吉普車,他將自己駕駛這輛吉普車來回在各個連隊之間,雖然用無線電就能夠聯絡了,可是他還有些別的想法,有些事情還是需親自解決。發動車子駛過一片片的鐵板來到那瓦河的西岸,追尋著I連部隊留下的痕跡而去。

  計畫的第一個步驟,也是今天唯一的目標,三支連隊分別拿下距離那瓦河便橋渡口最接近的三個小城鎮,昨日與今早的航空照片都顯示這三個城鎮駐兵不多,而且都沒有調動的動作。傑里森行駛在顛簸的小路上,望著整片寬廣的那瓦河西岸,如果今後一切順利,這塊土地將任自己馳騁數天。

  今天是弗拉•瑞斯伯的大日子,這是身為軍官應該驕傲的一天,他將全權指揮今後E連的作戰,雖然目前只是代理連長的身分,官階也從少尉躍升了一階,但是他卻一點都高興不起來。一來是三天前他的連長不幸遭埋伏身亡,如果只單單失去一個長官對他來說不怎麼樣,可是失去的是一位好朋友兼好上司就是個很嚴重的影響;另一個讓弗拉迷網與訝異的是營長在出發前交代的命令,他很清楚吳與考伯特之間多年的友誼,從命令看來這次吳已經豁出去。不行!弗拉決定暫且先不管營長的命令,也暫時不向部隊告知,他必須先忘卻那個命令才能專心用兵攻下目標城鎮。

  I連連長米芬斯•奧瑞德是個一板一眼的軍人,是個軍人家族出身的男人,父親與爺爺都是職業軍人,雖然他們最多只升到營長,可是奧瑞德家族的男孩都被教導不去計較軍階升不升的上去,他們的目標單單就是做個好軍人,完完全全服從上司的命令行事的好軍人。今天在出發前營長交代下來的命令對米芬斯來說根本就是習以為常,因為這樣的命令先前的營長本來就很常下達,他會確確實實的去執行。

  少校將吉普車停在路旁,前方就是I連部隊,而攻勢也已開始;濃煙扶搖淡去,炮擊、槍擊聲此起彼落。對他來說,那不過是兩公里外的場景及其配音,傑里森雙手握緊方向盤,焦躁的心情可以從兩手大拇指不停磨蹭方向盤上的皮革看出;對他這個觀察者而言,他正在興賞著戰火肆虐這個城鎮,這是他勉強讓自己接受的說法,他的心還是在猶豫。前方這二十五度視角的吵鬧聲與四周田野風光形成強烈的對比,少校用左手抹去額頭上滲出的冷汗。他了解米芬斯,米芬斯一定會一絲不苟的去執行命令,所以自己還有些時間調適心態,這裡就放手讓他去作吧。

  傑里森將車子轉個向,朝J連目標城鎮駛去。吳疑惑著,今天的風吹起來不像往常舒適,一股莫名的沉重壓迫著風的流動,甚至連呼吸也開始不順暢;今天的陽光也有問題,應該令人溫暖,現在卻被曬的異常焦躁起來。將方向盤朝旁邊一打,煞車猛踩下去,慣性使駕駛的臉猛砸向方向盤,傑里森摀著鼻子跳下車,為自己愚蠢的行為後果咒罵著,接著他讓自己坐在路旁慢慢的平靜下來,這時他想起了一個新玩意,一包還剩下六支的香煙。少校從軍以來看到很多人隨手就一隻菸,而二手菸也被迫吸了不少,可是他就是還沒嚐過菸的滋味,自己所配給的菸通常都丟給弟兄們當獎勵品,手頭上的這包是今早出發前跟一名工兵要來的,雖然自己還是搞不清楚為什麼會去跟人要煙,難道是內心潛意識作祟?既然煙都要來了,那就來嚐試看看吧。傑里森抽出了一隻煙叼在嘴邊,拿出從車上翻找出的火柴一劃,並移動燃燒的火柴頭將煙頭點燃,最後學以前看過的菸槍們貪婪的吸上一大口,一股濃郁的煙從順著口腔直撲喉嚨,受到刺激的食道在吳還沒意識到前就先反射性的筋癵,火柴上的火都還未熄,吸不到一口的香煙就從嘴邊飛了出去,接著跟隨而上的是一陣亂咳,傑里森雖然有些心理準備,可是還是沒想到身體的反應會如此劇烈,咳嗽的連續性使得自己無法正常呼吸,甚至咳到有噁心要嘔吐的感覺,難過的感覺也將眼淚擠出了眼框,這樣混亂的情況持續了近三分鐘,最後傑里森還是奪回了身體的控制權,經過了這次嘗試,他打定主意以後決不再抽煙,順手一握將整包菸揉成一團丟往路邊的草叢中。少校跳回吉普車上繼續駛向J連,只不過這回他加大了油門,張開嘴讓田野間的空氣掃除嘴中殘餘的噁心味道。

  J連的部隊位於此次進攻的右翼,奧瑞德的I連則在左翼,少校巡察的順序特別暫先跳過E連可是別有用意,他正利用這其間的空檔來調整自己,因為在I連那,自己只需要看別人殺人;而他已經預估出J連那邊的狀況,所以他也只需要用說來殺人;可是回到E連那邊,他知道弗拉,所以他可能得親手……

  雖然出發的時候很不爽,可是這個小不隆咚的城鎮對卡羅克來說根本就只是個小把戲,再加上他的J連是最先出發的,所以他的部下們現在正享用著剛才努力後的獎勵。卡羅克縱然放著自己下面的人胡搞瞎搞,可是自己卻不曾侵犯那些女俘虜,他要看到的是她們流露出恐懼與絕望的眼神,這是他的報復;十四個月前那時還天真的他率領自己的連隊進行一波攻擊,攻勢結束後也像自己的學長傑里森與鮑伯一樣開始作人員的醫療,抱著崇高理想的他救助著不分敵我的傷員,他還記得那時自己非常愚蠢的接近一名衣服上沾滿鮮血的昏迷王國女兵,卡羅克在急救完一名士兵後毫無警惕的走向對方,而他卻不知自己正落入一個陷阱。年輕的連長才跪在面向下趴著的女傷員右手邊並準備做傷口檢查時,事情就突然發生了,那個假裝受傷的王國女兵左手持槍並把槍押在身體下,連對方都還沒碰到,那名女兵一個翻身就將手槍中僅剩的兩發子彈全打進了卡羅克身體裡,兩發全中腹部,王國女兵開完槍後馬上起身逃跑卻很快的被四面八方射來的子彈亂槍打死。這時的卡羅克不斷問著自己,「為什麼?」可是沒有人給他回答,他上身無力的往後倒下,他眼神呆滯的看著陰釐的天空,猶如訴說著他的存活毫無任何希望,他似乎聽到四周有很多人喊叫,可是很不清楚,接著他又感覺到有人在觸碰他,但是感覺逐漸微弱……

  他現在正以勝利者的姿態站在一旁,他的手下正很聽話的幫他完成他的復仇,剛想起往事的他看著那些無助的女俘虜,「哼!臭娘們。」

  忽然間他聽到身後有士兵在敬禮的聲音,「營長好!」這是他聽到的,卡羅克沒想到學長會來,眼前這一副亂象正是學長所厭惡的,反正也來不及收拾了。,雖然學長以前會很不爽,但是以他現在的心理狀況,說不定能逃過一劫,他緩緩轉過身。

  他覺得自己壓對寶了,傑里森正以平常的步伐走近,臉上毫無表情。雖然不是笑臉,但至少不是凶神惡煞的表情,他往前跨了一步面帶著微笑歡迎著營長,「嗨,傑里……」

  連名字都還沒說完,傑里森很用力的一巴掌直接揮在卡羅克右臉頰上,毫無預警的一下,掌擊所造成的加速度讓J連連長頓時感到自己頭部差點與頸部分家,隨著重心不穩,卡羅克•席維斯往自己左手邊跌了下去,他很生氣的兩手一撐又站了起來,正準備坐下一步反應時營長淡淡的問了一句,「我給你的命令是什麼?」

  卡羅克對這個問題感到驚訝,迷迷糊糊就回了一句,「什麼?」

  「我給你的命令是什麼?」傑里森又問了一次,聲音沒有比先前大聲,語氣也平平淡淡,不帶任何感情。

  察覺到不對勁後,卡羅克趕緊答道,「不留任何俘虜,長官。」

  「那我看到的是?」

  席維斯了解到他已經不是自己認識的學長了,「你們聽到了嗎!馬上處死所有俘虜!馬上!」他朝身後喊道。

  這句話結束後,伴隨著的是數十來聲的槍響,不少士兵是連忙收好自己下半身的槍後才執行命令的。

  「怎樣,你滿意了嗎?長官。」卡羅克故意回了這句話,以表達他的不滿。

  「勉強。上尉,以後記得要馬上執行這個命令,不準拖延。」吳說完話後轉身離開。

  聽到對方的回話,卡羅克的心情又更差了,雖然很清楚對方是上司,可是他還是無法克制自己的衝動,「哼!你這麼做還不是為了鮑伯而已,怎樣?爽了嗎?」

  少校停了下來,而這個舉動也讓上尉知道他戳中對方要害了,「不過就是幫鮑伯報仇,這就是這次攻勢的目的對吧?你給了中校什麼好處?讓他對你服服貼貼的?」卡羅克完全不顧附近還有其他士兵就全部脫口而出。

  「你不會了解的,你只要服從命令就好。」少校還是沒有轉身。

  「我不了解?我看我比你還清楚的很!」

  「拿出點軍官的樣子!你這樣多難看啊。」語畢少校忍著怒火離開。

  原本站在一旁的J連副連也開始勸阻發飆似的卡羅克,他讓士兵們聽到不該士兵知道的事情。

  傑里森開往他的下一站,E連。忿怒使他加重了腳力在油門上,他媽的席維斯!你懂個屁!

  經過了十幾分鐘的狂飆,少校冷靜下來後又憂鬱著自問道,「我真的懂嗎?」他意識到自己剛才的表現只是毫無意義的逞強,雖然現場的狀況與自己之前預估的差不多,但是沒想到卡羅克會有如此的反應,或許是自己不應該先賞他巴掌的,可是那渾球也真沒個軍官的樣,在那麼多士兵前……不管自己真懂還是假懂,他都已經下定了決心,與其讓那些俘虜受虐或被強暴,寧可自己狠心點送她們一程。不知不覺中少校又更用力的握緊方向盤,這樣的動作讓打方向盤轉向很不流暢,可是他卻沒注意到。

  隨著距離E連越近,傑里森的心情又再度的陷入一片混沌,剛才自己是用嘴殺人,那可比自己動手簡單。方才自己刻意迴避著去看那些被強暴的女俘虜,他不想看到那樣的畫面,就算是想像也會讓自己憤怒,而那些槍響也是自己唯一能幫她們的。如果剛才不是刻意壓抑自己情緒,那些沒人性的戰犯早就死在自己槍下了,殺那樣的人少校決不會猶豫。可是……處決那些俘虜就不一樣了,根據亞斯特洛公約,戰俘必須以人道方式對待,可是聯邦的戰俘營哪一間有當公約一回事的,不然哪有原先設計安置數千人的戰俘營卻能招待數萬人?那根本是地獄!進去就出不來的地方,就算是出來,也是掛個病死、自殺的理由後被賣了,那些戰俘營軍官口袋可是滿滿叮噹叮噹響不停的。

  漸漸的傑里森試圖釐清自己的角色,之前所下的命令不也違反著亞斯特洛公約嗎?那為何還要下答那道命令?這樣跟那些戰犯有何不同?可是就算讓那些俘虜後送,他(她)們還是一樣不會有什麼好下場,難道只能祈禱他們能夠運氣好碰上個好戰俘營?根本不可能!他們有抱過任何希望嗎?不!那自殺的一百零五人就已經說明了一切。可是那剩下的兩百零八人呢?她們是抱著一線希望進戰俘營的?還是她們比較無知?或是她們只是還沒找到機會了結自己?那兩百零八人有多少人有機會走出來?有多少人能正正當當的走出來?各位數吧……

  與其……等那些悲劇發生,不如讓自己來結束這一切,是為了對的起自己良心?……不!我有那個權利去奪取她們的一線希望?我有權利決定她們的生死嗎?大量悲劇後的少數希望?受凌虐、被拍賣後的生存?怎麼會這樣?這個戰場的人都病了?瘋了?還是要去問每個俘虜的選擇?「你想死在這裡?還是被送進戰俘營?」天殺的!這種話怎麼問的出口!到底該如何做?

  心裡不停的掙扎,可是現實就擺在眼前,快到E連攻佔的城鎮了。處決那些俘虜,然後祈禱她們下輩子投個好胎?或是管他的,反正他們在戰俘營怎樣自己也看不到!……那就能責無旁貸了嗎?吳又想了想,自己該抱持著何種心態?是在做好事?那這算是哪門子好事!為自己良心而做的?放屁!這是自己必須放棄良心才能狠下心的事。

  還有許多心理層面的問題要釐清,可是他已經抵達了目的地,但是他也不想逃避,他必須當機立斷。傑里森•吳默默的自問著,「你準備好殺人了嗎?」

  「是的,我已經準備好了。」

  「你準備好殺人了嗎?」

  「是的,我已經準備好了。」

  「你準備好殺人了嗎?」

  「是的,我已經準備好了。」

  隨著連續三次的問答,少校堅定了自己的決心,之前盲無目的的眼神,現在也重獲標地,他拍了槍套中的『尼爾』兩下便跳下吉普車。

  弗拉走向上司,他並沒有完成上司的直接命令,所以已經做好心理準備,「長官,很抱歉,我……」

  「弟兄們有損失嗎?」弗拉的話被打斷了,但是聽到傑里森的問話,倒是讓他安心不少。

  「折損了兩名,傷員八名。」

  「對方呢?」

  代理連長小心的回道,「擊斃三十七名,俘虜十九名,其中有一名上尉,似乎有話要說,我正要過去。」

  「好,我們一起去,走吧。」

  弗拉走在上司前面,總是覺得有些不自然,傑里森的態度太……平常了,跟先前自己接到不留任何俘虜的命令時差的未免太多了吧。他故作隨意的往後偷喵了一下,吳正微低著頭跟在他後面,他的雙手則交插在身後。沒什麼不正常的對不對,弗拉告訴自己。

  一名士兵將對方投降的上尉搜過身後帶了過來。

  弗拉看著上司,而少校則示意由他來發問,代理連長點點頭,「你有什麼話要說的?」

  由於對方是軍官,所以並沒有上手銬,他撥弄著頭髮說道,「我是一名軍官,我想軍官應該擁有不同於士兵的待遇吧。」

  弗拉聽了對方的話又回頭看了一眼,少校走向前兩步,「行,那你的手下呢?」

  「他們只是士兵而已,隨你高興。」王國上尉似乎對自己是軍官而非常的高高在上,他笑著回答,但三秒後卻連表情都還無法表現出自己的驚恐時就直直的往後倒下。

  少校突然的一槍讓四周的人們又握緊了武器,他朝屍體吐了口口水後朝弗拉說道,「帶我去其他俘虜那。」

  「是……是的,長官。」揮手示意附近的士兵遠離,他所擔心的事情真的發生了,他可以從一旁的士兵眼神中看出驚訝,可是對這件事又有點不在意,怎麼會這樣?傑里森會怎樣對待其餘的俘虜?

  沒錯,所有人都非常的驚訝,就連開槍的人都很訝異自己的舉動,那一槍只不過是個衝動的結果,是那個無能又無腦的上尉自討的!

  中尉與少校來到了剩餘的十八名俘虜旁,而E連內的其餘四名軍官也隨著槍聲趕到了一旁,所有附近的士兵都被支開。

  少校往四周望了一圈,「我早上的命令是什麼?」

  凱特、納瑞、登格爾、蕭恩四人互相望了望,什麼命令?

  「不留……不留任何俘虜,長……官。」代理連長吞吞吐吐的說道。

  其餘四名軍官完全不知情,都滿懷疑問與惶恐的看著弗拉和傑里森。

  「我知道你會下不了手,沒關係,由我來。」少校冷冷的說了一句,舉起尼爾走向俘虜。

  「不!傑里森,你不可以。」納瑞喊道,並走向前準備阻止。

  「你這樣做又能代表什麼?」登格爾也問道。

  蕭恩醫官也接著說,「不行啊,吳,這違反了亞斯特洛公約,你會成戰犯的!」

  「有話好好講,長官,先把槍放下來吧。」凱特•伐尼拉很小心的接近對方。

  四名軍官一人一句的勸說,瑞斯伯則在一旁看著,最後他說了一句,「考伯特不會希望你這樣的。」

  現場馬上猶如處在冰封原野般的安靜幾秒後,「這跟鮑伯沒有關係!」傑里森吼出來,「讓開!不准阻止我!不想看的就給我滾!」

  「你這是何苦啊!不要虐待你自己好不好!」凱特吼了回去。

  可是少校不為所動,「滾!」

  納瑞瞪了上司ㄧ眼,「我不管了。」說完點了根煙就大步的離開。

  登格爾見無法阻止他的決心,默默的搖搖頭也走了,他對欣賞處決沒興趣。

  「只要我在,我就不准你傷害俘虜!」蕭恩也發飆了,他擋在吳與俘虜之間。

  傑里森收起尼爾,從胸口口袋中拿出一記針筒,伸手一拉蕭恩的右手,就直接將針筒插在對方手臂上,將裡頭的藥物注射進去。

  蕭恩很生氣的把針筒一把拍掉,完全不管針頭斷掉的可能,「幹,你給我注射什麼?」

  「麻醉藥。」對方回道。

  蕭恩一楞,他神經的感覺瞬間都集中到了手臂上,藥效很明顯的被探知,他知道自己沒多久就啥都不能做了,「你……你……」蕭恩已經氣到說不出個什麼,很懊惱也轉身跑開。

  礙事者都離開了,只剩凱特與弗拉還站在一旁,少校重新掏出手槍,他又看了身旁的兩人,都沒動作,於是少校走近五個男俘虜中的第一個。

  他只不過是個未成年的小毛頭,才十六、七歲吧,雙手被銬在身後,坐在一堆瓦礫旁,他剛剛親眼目睹了那幾名聯邦軍官之間的爭吵,似乎帶頭的那個堅持要殺了他們,三個人走開了,而死神正往一步步的靠近他。

  傑里森走近第二名犧牲者,他已經決定寧可自己良心不安,寧可雙手沾滿鮮血,也要送他們一程,至少是個俐落的死。他單腳跪在青年身旁,用王國語說道,「請閉上你的眼睛,我會送你一程。」這句話是他前晚跟工兵頭頭米歇爾學的,他不敢去找蕭恩。

  他知道自己死定了,他還不想死,他甚至還沒談過戀愛,可是他的生命就要結束了,他很緊張的閉起雙眼,他可以感覺到全身不停的在抖動,但是他口裡卻不停喊著,「媽媽!媽媽!媽媽!媽媽!」

  砰!彈頭直接從眉心射入腦中,將腦中的組織絞個碎爛,當場死亡。

  下一個男俘虜年紀大約二十出頭,少校也照樣用王國語說道,「請閉上你的眼睛,我會送你一程。」可是對方不肯,他不肯閉上眼,他要給殺害他的人一個永遠抹滅不掉的眼神。最後少校只好自己閉上雙眼然後扣下板機,等對方上身往後倒下才用右手將死著的雙眼闔上。

  接著又三名,所有的男俘虜都處決了。這時凱特看不下去走了過來,「我求求你理性點好嗎?醒醒啊,傑里森。」他的眼淚都快出來了,「你不要這樣啊,吳。」

  忽然間少校有點動搖,可是他一搖頭又將這念頭拋去,「囉唆!」一把就將伐尼拉推開。

  他走向十三位女俘虜的第一名,「請閉上妳的眼睛,我會送妳一程。」對方閉起了雙眼,而跟隨的是一聲槍響與彈殼落地的聲音。下一名女俘虜,她在喊著可能是男朋友的名字中往旁邊倒下。

  第一夾彈夾用完了,八發子彈也結束了八條生命。少校靜靜的退下彈夾,然後填入新的、裝滿八發子彈的彈夾。

  接下來的八人,少校在開槍前都照樣用王國語說,「請閉上妳的眼睛,我會送妳一程。」可是這八人中卻有高達六人不肯閉上雙眼,少校在開槍前都只好閉上自己的雙眼,槍口頂著對方的眉心,然後扣下板機,再幫她們闔上眼皮。少校每開一槍,自己的心也猶如中一槍的疼痛,每闔上一雙不肯瞑目的雙眼,他的身體也為之顫抖,胃也為之翻騰。

  處決了第十名女俘虜後,少校又退出了第二個空彈夾,可是他的雙手抖動的太厲害,彈夾沒接穩直接掉落地上,他沒去撿。右手從腰間取出第三夾子彈,但是連試了幾次都還沒有辦法將彈夾填入槍中,他用右手強壓住左手試圖減低抖動的程度,他抬頭看著下一名少女,她早已淚流滿面,淚水與鼻水混合著沾濕了她衣領前方,看著她反而讓傑里森自己的淚水呼之欲出,他一直強忍著,他試著深呼吸來冷靜,直撲而來的卻只是充滿鐵蚳的氣息。

  少校趁手較穩定的時候裝入了第三夾子彈,他把槍口對準了對方眉心,「請閉上妳的眼睛,我會送妳一程。」她只一勁的哭,一直哭,絕望的哭,哭的令人心寒,傑里森再次閉上雙眼扣下板機,這次他多等了幾秒才張開眼,伸出右手闔上對方的雙眼,這次他忍不住了,他哭水潰堤了。

  「請……閉上…妳……的眼,我…………妳一程。」他在下一名女俘虜前面說道,斷斷續續的話很沒有說服力,此時少校臉上的淚水並不比王國女兵少。那名女兵看到對方這樣,竟然較為放心的閉上雙眼,而傑里森則使盡了雙手的力氣才穩住手槍。剩下最後一名了。

  凱特•伐尼拉看著眼前的情景,不禁對身旁的一輛裝甲車又打又踹又罵的來發洩。弗拉則一手靠在車上堅定的看著,他的眼框也早已濕漉。

  少校緩慢的移動到最後一名俘虜身旁,台詞還沒講,沒想到她卻突然靠上了傑里森肩膀,然後在他的耳邊說了一整串聽不懂的王國語,少校整個人僵在那邊,這是他完全沒想過的狀況,她又靠了好幾秒,然後坐直了上身。原本少校一直低著頭不敢看她,現在抬頭一看,她的臉上竟然帶著微微的笑容,她剛剛也是在哭,而這個笑容是她硬擠出來的,為什麼?為什麼她還能笑?正滿狐疑問時,對方閉起了雙眼,同時他也舉起尼爾扣下了板機,她的身子緩慢的倒向瓦礫堆上。

  突然喉嚨有一股非常強烈的噁心感直衝而來,傑里森反射性的衝進路旁幾乎已經全倒的房屋中,他這幾天吃的很少,可是這股強烈的嘔吐感卻饒不了他,黏糊糊的穢物從胃經食道一波接一波的湧出,自主神經根本控制不了,由於胃中根本就沒有食物好吐,可是隨著嘴裡的苦酸味的刺激,又嘔出了幾回黏液、苦汁與胃酸,喉嚨非常的刺痛與養,在兩種都極具刺激性的感覺下,眼淚、鼻涕也一股腦的傾瀉而出,咳嗽在沒有任何東西還能吐出來後還持續著,第一次嘗受乾咳的痛苦無可比擬。現在傑里森雙手和滿臉都是淚水、鼻涕與吐出的黏液的混合物,尼爾被丟在一旁,這些穢物也沾濕了軍服,面前一地的穢物正散發著強烈胃酸濃郁的氣味,渾身顫抖的他現在連戰起來的力氣都沒有,腳就像沒了似的,這也使他一時避不開那醺人的氣息,又開始了一陣陣的乾嘔。

  弗拉與凱特站在房屋倒塌的牆後聽著裡頭傳出來的聲音不停搖頭。

  「你看,他自己根本就是硬撐,他根本就受不了那樣的壓力。」凱特抓著頭皮,順勢想走進屋內。

  弗拉阻止了他,「隨他去吧,他口口聲聲說這與鮑伯無關,我們晚點再聽聽他的理由。」踹了地上的一塊磚頭,「希望他有很好的理由!」瑞斯伯狠狠的說道。

  「如果他不肯說呢?」凱特跟少校也跟了不少日子了。

  代理連長看著地上,又踹了塊石頭,「那我也不知道。」

  「那那個命令怎麼辦?」第二排排長憂心道。

  「現在你們知道了,自己看著辦吧。」弗拉用袖子抹了抹雙眼,看著同僚問道,「我的眼睛還會不會紅紅的?」

  「已經不紅了,擔心什麼?他們又不會笑你。」

  「可是軍官還是要有軍官的樣。」弗拉拍掉衝鋒槍上的灰塵,扛上肩走回大隊人群中,一路上不停的聽到士兵們在耳語,無奈的又搖搖頭希望能讓腦袋清楚些。

  先前離開的第三排排長納瑞回來蹲在俘虜的遺體旁,凱特見狀走了過去,「怎麼又回來啦。」

  「不行過來啊。」從他的口氣就知道氣還沒消,而且從他身上散發出的濃重菸味就知道剛嗑掉了不少根,說不定一口就嗑了五、六支,看來第三排要鬧煙慌了。

  「你兇我有個屁用啊,白痴。」掏出自己的煙,「那,省著抽。」

  「那渾蛋勒?」敏德豪不客氣的收下整包,馬上點燃了一支。

  凱特指著身後的破屋。

  「一個人?」對方點點頭,「怎麼了?」吐出了一口煙。

  「吐的很慘,光聽都受不了。」邊說邊拍拍自己胸口。

  「哼,活該,他本來就不是那個料。」順手扯下遺體脖子上的兵籍牌,「他真的有給弗拉那個命令?」

  對方點點頭,「我剛跟弗拉確認過了。」

  「那我們接下來怎麼辦?」他有氣沒氣的撿小石塊往旁邊扔。

  「看著辦。」過了幾秒,「不要懷疑,弗拉這樣說的。」邊說邊瞪著快速縮短的香煙。

  「去他的。」

  「別這樣啦,大家今天都不好過。登格爾哪去了?」

  「跟他的排在一起,我等下就把消息帶過去給他。」

  「那蕭恩?」

  「躺在車上啊,他只能乖乖的等藥效過。」納瑞吐出了最後一口煙,用手將煙屁股彈到瓦礫堆中,「我第一次看到他如此生氣的表情,他真的是氣壞了。」其實他也很無奈。

  凱特拉了拉手臂站起來,「走吧,先弄防務要緊。」

  「也是啦,走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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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夜幕低垂,一輛滿載熱濃湯、煎肉與堅硬麵包的卡車抵達了小鎮,這是傑里森強烈要求到的獎勵品,也是他目前唯一能幫第二營爭取到的福利。坐在卡車副駕駛座的一名士兵等卡車停妥後並沒有到車後卸下食物,而是直徑著去尋找少校。

  傑里森剛剛才在鎮中的水溝清洗完滿身穢物,正在指揮車旁用毛巾抹拭著身體,那名士兵找到了他,遞上了一份文件,敬個禮後就離開了,而少校則坐進指揮車關上車門開始做正事。

  晚上八點,I連與J連的傳令兵開著夜車準時抵達,兩人與弗拉都被召來指揮車旁,弗拉敲著車門表示他們的來到,隨後車內傳來收東西的聲音。

  少校將文件分三份收入袋中,關上車內的燈光才將車門打開,三份文件分別交付三人,兩名傳令馬上敬禮離開,惟獨弗拉還站在那,他等其他人走遠後才提出自己的疑問,「既然E連現在是營部連了,你未何不親自指揮,卻還要我來?」手中搖晃著文件。

  「也是該讓你做主的時候了,我想看看你接到命令後的反應。」

  「那俘虜呢?」他直接切入重點。

  「抓到俘虜前是你的事,抓到俘虜後就交給我。」說完就關上車門。

  弗拉聽完後傻在一邊,很清楚聽到上司的回答,「你硬是要幹就對了。」他喃喃唸上一句,看著站在對面的艾德瑞,搖搖頭便走回自己的車上看指令去了。

  指揮車的駕駛艾德瑞•衛斯理原本就時常幫兩位上司(鮑伯與傑里森)打理雜物飲食,他現在正端著早已冷掉的晚餐,原本想藉剛才上司開車門時端給他,可是又錯過了時機。自從鮑伯陣亡後的這幾天,少校作息混亂,飲食也大量減少,雖說工作量減少,可是這名駕駛兵一點都高興不起來,他也受到上司的引響而失落,憤憤不平的他開始詛咒起那些殺害考伯特的王國士兵。

  一日五次,有著大量剛過完藥水的空照圖當後盾,少校為第二營鋪設好進攻路線,而在路線盡頭的盡是戰績與功勳,連續三日的作戰,第二營在那瓦河的對岸開拓出一個寬二十九公里、縱深三十四公里的橋頭堡。反觀這個區域內的王國軍,在缺少情報和預警下慘遭各各擊破,多數遭到蹂躪的部隊,人員損失都達百分之六十五以上,重裝備損失九成五,較小的單位甚至毫無倖存者傳出。

  雖然戰果豐碩,但是J連的軍官們沒人能咧嘴一笑,受到三日前下午的影響,每人對戰俘的做法都有了變化;支援排排長登格爾的做法較為平淡,俘虜們在搜完身後就被放走;納瑞排長的作法則變為激進,反正吳硬是要處決俘虜,行!不用麻煩到少校,他自己來;凱特則是把事情原委解說了一次後,就將生殺大權全丟給排內的士兵們,要殺要放要往上繳隨你們便;蕭恩醫官則從三天前就沒跟傑里森說過一次話,他唯一能做的就是專心醫療己方傷員,透過專注來消耗自己的精神;只剩第一排的部隊依照聯邦的準則處理俘虜,可是這也只是暫時的而已,因為不用過多久,營長就會拿著很諷刺的『皮諾』結束這些王國軍人絮亂的一生。

  三天了,在計畫中是該是撤退的時候。少校開槍擊斃眼前最後一名戰俘。

  「哼,你越來越駕輕就熟啦,現在手不會抖了?」呼出最後一口煙,納瑞將煙屁股扔到地上踩熄。

  少校將皮諾收回槍套中,沒回頭看對方,「怎麼諷刺我起來了?」

  「哦!你還知道諷刺是啥啊。」一旁的伐尼拉使了個眼色,但敏德不予理會,「那你還有幽默感嗎?」

  對方停下身,「幽默感?」

  「對,幽默感。你還有嗎?」

  「我現在不很確定,不過,你不也做的很好,不是嗎?謝謝你幫了我很多。」

  「你給我停下來。」

  「不要說了,敏德。」伐尼拉上前制止。

  「我才不是幫你!渾蛋!去你的,你能解釋這一切嗎?」

  「我不想多做解釋。回你們的崗位吧,我們要在日落前回到對岸。」傑里森抬頭看著太陽,才過正午不久,時間非常充裕。

  「不想解釋?去,逃避的孬種。」納瑞吐口口水不滿的離開。

  這一切弗拉全看在眼裡,自己尊敬的上司如今變成如此,問原因,沒答案;問理由,怎解釋?他不知道少校要這樣做多久,永遠當個劊子手?士兵們這幾天的態度相當分歧。有人認為少校是為了幫鮑伯報仇,而他們也支持這樣做;有人支持報復行動,卻對處決俘虜嗤之以鼻;一些弟兄卻認為這樣的行動反而讓自己更危險;更有人覺得傑里森已經失去理智;但是這幾天的進攻佳績卻能推翻之前的說法;但是幾乎所有人都認同一件事情,那就是,大家還是喜歡以前的傑里森。

  一名空軍勤務兵將剛沖洗好的空照照片裝袋送往機場的軍官辦公室,收件的軍官將照片一一過目編號後再白紙上寫下照片上該注意的重點,今天的照片上比前幾天多出了些東西,王國的裝甲部隊!空軍中校對照了飛行路線與照相時刻,然後記下筆記,這批部隊剛進入目標區沒多久而已,他必須交代等等三點半與五點半的偵察機多加注意他們的去向。最後他將照片與筆記放回文件帶中,再過十分鐘兩點時會有個他安排的傳令將文件帶送到朋友手上。

  「嘿!艾略特,你這渾蛋,這幾天都在忙些什麼啊?看你這邊整天照片進進出出的,難道又有什麼攻勢了?沒道理你知道我不知道啊。」身後傳來大他兩屆的學長的聲音。

  「沒有啦,學長,是我一個在陸軍的朋友拜託我的。」邊說邊將文件封上。

  「你這渾小子,怎麼那麼聽話啊,平常跟我還又多嘴又多意見的。」上校喝了口咖啡。

  「唉,學長,不要說的這麼狠啦。還個人情而已。」

  「人情?什麼人情。」

  「內人就是靠他幫忙介紹牽線的。」中校滿足的笑著。

  「我見過你老婆,這麼漂亮的伴,歐,真是欠了筆大的。」

  「可不是,好久沒見了,真希望快些輪我放假。」

  「這我能幫幫你。」上校把咖啡杯擱置在桌邊,「哪邊的空照圖?」

  「墨爾德機場那邊再過去的那瓦河對岸,三十公里乘四十公里的區域。」

  「墨爾德機場,我知道,可惜那個機場太前線啦,不然還可以省上來回多一百公里的航程,另外你說的這範圍可不小啊。」

  「其實也還好,主要拍照的對象是區域內的城鎮與區域上的邊界,拍一趟不用一小時。」

  「啥時有多的偵察機了?」

  「之前有架偵查機無法發動拖去大修,以為是機件有問題,結果只不過是機油管穿了個洞,真不知道那些機工是太閒還怎樣,硬是想把東西拆來看個明白。反正搞好了就拖出來用啊,免的浪費資源。」

  「還有照片嗎?」

  「有。」中校重抽屜中拿出一個厚厚的袋子,「都是這幾天拍的。」

  上校從厚厚的照片中隨手抓出了一疊開始過目,「王國他們還真的在這幾個村鎮集結了裝甲部隊,似乎想發動一個小攻勢,你朋友還真是拜託的時機恰好,你怎麼把這麼重要的照片收起來。」

  中校知道學長一定是看錯了,王國裝甲部隊今天才出現,而那些照片已經封起來了,「學長,你搞錯了,那是我們的人。」他指正道。

  「我們的人,你是說照片上的是我們的坦克?」

  「對啊,王國的裝甲部隊剛剛才進到區域的邊界,照片都已經封在這文件裡了。怎麼了?」他覺得學長似乎有些驚訝。

  「我記得前兩天有看到上頭是打算在芬那多鎮那邊渡河進攻,那是在墨爾德機場以北七十公里的地方,可是那個攻勢才有個雛形而已,怎麼這邊已經打進去了?沒道理啊。學弟,你沒弄錯吧?」

  「這邊我弄好幾天了,怎麼可能看錯。」

  「這會不會是你朋友自己發起的進攻?」

  「學長,你也知道我整天就是在分析照片,這也是我的專長,至於那些攻勢、作戰什麼的我都不很清楚說。」

  上校皺皺眉頭,「照你說的,你朋友那已經在對岸開了塊土地出來了,這麼好的機會,你怎麼沒機靈點啊。唉呦,你喔。」上校又嘟囔了幾聲。

  「我又不了解。」兩手攤開表示自己不了解。

  「這些照片都給我,我拿去給馮將軍看看。」動作很快的把照片塞回袋子中,順手要拿起剛剛已封好的文件。

  中校阻止道,「不!這包不行,要送去前線的,你要的話我再叫他們多洗一份。」

  「好,快點,我先去找將軍了。」上校抓起整大袋照片跑出辦公室。

  「還有人活著!快過來!」王國的士兵們隨著呼喊聲而去,這個城鎮守軍只剩下的兩名倖存者正被坍塌的房屋牆壁壓在底下,在數十人的搶救下,花了近二十分鐘將兩人救出,從她們口中得知守軍才在幾個小時前遭到襲擊殲滅,而對象就是王國二五五裝甲營這次任務的目標。由於情報與命令傳達的延遲,再加上後勤油料運輸曾一度中斷,使得二五五裝甲營在今日才抵達這個區域,他們首要的攻擊目標就是航空照片中位於那瓦河上的簡便橋樑,必須要先阻斷聯邦的裝甲援軍,王國領軍的女少校打算趁今晚就發動攻勢。

  在見到處處支離破碎的屍體後,有倖存者的消息也無法多有效的增加王國軍的士氣,由於這支部隊有七成的女性人員,處於這樣的環境中還是無法有效提起同仇敵愾的士氣,這點讓女少校非常懊惱,可是又不能放著這些屍首不管,但是時間上又不允許,現在後悔進來已經來不及了,她只能趕緊指揮手下離開,並且表示屍首會由後來跟上的步兵部隊會處理。

  「莎賓娜,不要哭了,起來啦。」

  綁著大馬尾的少女跪在地上,雙手摀著臉不停的落淚,「不,不該是這樣的,都是我害的,都是我造成的,都……是我……的錯。」

  旁邊一些其他女兵雖然心情也很不好,可是依然不解為何她這麼難過。知道原由的只有一星期前一起出斥候破壞任務的幾名士兵知道而已,原本以為是為姐妹們報仇的機會,卻不幸變成一場意外的悲劇,當時離開後也萬萬沒想到會有這麼嚴重的後果,結果現在事情演變到莎賓娜無法接受的地步。

  「學姊不要難過,這不是你的錯。」一旁莎賓娜的學妹安慰著。

  「如果我們那天不弄那場埋伏,就……就不會有今天這樣了。」

  「不要這麼樣自責啦,學姊,早知道那天就不要放過那個該死的殺人魔軍官。」另一個當天在場的人說道。

  莎賓娜轉眼瞪著那名學妹,沉默片刻,「不!不是他願意這樣的,他以前不是那樣的人,是我害他變成如此的。」

  「學姊!」其他學妹們似乎無法認同她的想法。

  「好安靜啊。」

  「你說什麼?長官?」艾德瑞問道。

  「沒事。」傑里森右手拖著頭靠在車子上,閉上雙眼專心聆聽著原野的聲息。

  中午拍攝的空照圖已經快送達了,傑里森為了避免傳令找不到他,下令其餘部隊繼續往河邊前進,他只留下兩輛C-15停在一個小村莊的東邊等著,而兩輛車的引擎都已熄火。微風拂過未被戰火破壞的草地,雜草互相摩擦的悉囌聲,麻雀低飛過時的啼叫聲,溫和的陽光斜照著大地,在煞那間,這已經不是戰場,彷彿回到和平的時期,甚至一度感覺聽到孩童在草地間玩笑的嘻鬧聲;這陣子以來傑里森不管身、心都背負著莫大的壓力,而支撐他下去的是什麼他自己也不知道,這一星期間發生的事情太多了,而現在則是上校這一週來第一次有機會讓自己心情放鬆,這樣的感覺已迷失許久,但是這次卻似乎特別的無法形容,就像……魂魄被抽掉了一樣,他感覺不到手腳,神經也不那麼重要了,在一瞬間全身的力量幾乎流失殆盡。正當所有的五覺都要失連時,一陣規律的車輛聲將他帶回現實。

  少校將最新的資料閱讀了三次後便驅使人員繼續上路,隨著奔騰的情緒一個驚喜也在腦海中浮現,看著地圖心想著禮物要放哪?

  C-15又行駛約一個小時後來到了便橋的西岸,少校下了車查看便橋的狀況也順便將河的兩岸又瀏覽了一次,看來米歇爾這三天把這裡打理的很好,雖然目前還是沒有一個很確切的橋面,但是一塊塊的鐵板很密切安穩的銜接在河床上,而且也看的出來他花了些心思來調整河水的流向,使其能不影響便橋的地基;正再過橋的是一輛J連的C-15,而E連的車輛也已經在對岸集合完畢。

  「長官!」米芬斯•奧瑞德來到一旁,很有軍官儀態行了個禮。

  少校也回了個禮,但是感覺起來就比較沒那麼正經,「你的部隊不用過河了,把你的連帶到這裡。」手指著地圖,「有些不請自來的客人盯上我們的屁股,估計他們今晚會來這打個招呼,所以我安排你來接待他們一會。」

  「是的,長官。」

  「還有,我不知道他們什麼時候會到達,讓你的人隨時待命,這邊打起來後你就自己看著辦吧。」

  I連連長敬個禮轉身離開,而同時營長又多想了秒後開口,「等一下,你還是不用直接招待他們好了,繞到他們後面去留住他們,人家這麼辛苦大老遠跑來,讓他們太快回去很不好意思。記住,我們是很好客的。」米芬斯再度行了個禮便回頭準備出發。

    沒多久墨爾德便橋的總工程師米歇爾也一晃一晃的來到少校身邊,「長官,你找我?」

  『不是我找你,那你來我前面做啥?』少校心理滴估著,「沒錯,上尉。先要謝謝你幫我們把橋打理的這麼好。」

  「這沒什麼,長官。」說歸說,聽到別人誇獎還是難忍得意的笑容。

  「但是我有個壞消息,要告訴你。」

  「什麼壞消息?要我把它拆了?」上尉狐疑了一下。

  「根據情報,今天晚上會有些不速之客前來破壞你的心血。」

  「那可麻煩了,這座橋可經不起打擊啊。」

  「沒錯,我也知道,所以我在想,你能不能在南邊三百公尺外或更遠一點再做個假的?」

  「假的?假的什麼?」

  「弄一座假的橋啊,一座讓他們打的橋。」

  「你是說做個欺敵用的?」

  「答對了,然後在假橋的兩岸弄些佈置,打些燈光,再來些人員走動,乾脆這樣好了,拖一輛報廢的戰車丟在假橋上,裝做在搶修如何?」

  「行啊,我想想。」米歇爾手扥著下巴思考著,「時間上有點趕,現在是下午四點,勉強應該來得及,只要希望他們不在太早來就好。」

  「好,橋那邊就交給你安排好啦,弄得像橋在那邊就行了,然後這邊的燈光全都關掉,再加上這幾天才剛上旋月月光微弱……」

  少校還沒說完,米歇爾在一旁一直點頭,「我了解你的意思,長官。交給我吧。」說完很興奮的跑回那瓦河東岸。

  看到米歇爾這麼起勁,少校也沒多說啥,看著手中的小紙片,接下來還需要砲兵的支援,那要先去把通訊兵給找來。

  「妳說莎賓娜怎麼了!?」王國的女少校營長驚訝而大聲了起來。

  前來報告的女兵似乎被嚇到了,遲疑了幾秒才再度的回答,「莎賓娜上士十分鐘前開了一輛吉普車往東邊去了。」

  「怎麼現在過了十分鐘才來報告?怎麼沒有人攔住她啊?」女少校之前有聽到過傳聞,馬上擔心了起來。

  「我……我們也不知道她要做幹麻啊,後來他學妹來找她,我們才知道的啊。」

  「妳的意思是說她是要去敵人那邊?」

  「不是我講的啦,是我們在猜的,或許吧,我們也不很清楚。」

  「有誰知道事情全部的?」

  「不曉得。」

  「天啊!幫個忙找個知道的人來好嗎!還有,先派人出去找她!」女少校的憂心全寫上臉了,要是她跑去了對面,那今天晚上的攻勢不就危險了,可是不打又不行,看來必須速戰速決,摧毀了橋樑後馬上撤退。

  通訊兵抱著無線電箱大喊道,「你們有沒有聽錯啊,是AL+400、BE+200,你們怎麼打的啊?」

  剛剛炮兵們試射的第一發砲彈失了準頭,應該要打在西岸的砲彈落到了東岸,而且好死不死就落在傑里森與通訊兵身旁二十公尺開外,在現場造成了短暫的混亂,所幸沒人中獎掛彩。

  「沒錯?剛剛砲彈就落在我旁邊,你們砲有沒有問題啊?」

  經過了一翻爭吵,通訊兵才跟炮兵們溝通完畢,「長官,剛才非常抱歉,好像是他們那邊的計算士搞錯了,還好沒人受傷。」

  「沒關係,你已經跟他們確認好了嗎?」傑里森在剛剛砲彈開花後,一時呆掉,連躲都忘了躲,現在則在固作鎮定。

  「是的,等等在試射幾發,看看落點在哪就沒問題了,哇靠,剛才真是驚險,嚇的差點尿褲子了。」

  「很好,晚上需要的時候,叫他們照打就對了。」

  「是的,長官。」

  四周的人群們又開始為了晚上的宴客而忙碌的起來,然而一旁的傑里森卻發起呆來,默默想著剛才交代的事情,希望不要出錯,想著想著剎那間會意到剛才自己說話時又變回了從前,帶有些……幽默,忽然又覺得自己很久沒這樣自在的說話,是的,自從打下墨爾德機場後就幾乎很少自在過。可是現在為什麼又能輕鬆的說出口呢?自己現在的心情應該還是很……不知道怎麼形容,可是就是不應該是輕鬆的樣子,自己到底怎麼了,還是因為報了仇的關係嗎?難道這真的就如同其他人所說的,而自己則是一直看不透,是為了什麼樣的心態去發動過去三天的攻勢?是真的有理想?還是個藉口?一時之間傑里森也分辨不出,又突然想到自己剛剛幽默的時候臉上還帶著笑容。笑?剛剛自己與其他人是在談論如何殲滅敵軍,是殺人的勾當!而自己居然還能笑?剛才居然因為了能宰掉敵人而高興?亞特瑞爾教官的理論自己有做到嗎?自己做的真的是隨著鮑伯的理想?難道我已經病了……

  「長官,長官。傑里森少校?長官?您還好嗎?」一名哨兵有事情要報告,呼喚長官多次沒有回應,左手伸出來還在猶豫要不要搖一下上司。

  「下士有什麼事情嗎?」正好經過的納瑞隨口問了一句。

  「中尉長官,我有事情要向少校長官報告,可是長官他一直沒有回應。」

  「哦,原來是這樣啊。」敏德點點頭,直接用左腳踢向在發呆中的上司,「渾蛋,起來啦,有人找你。」

  「啥?誰?什麼事情?」吳被喚回現實時,還一臉迷惘,搞不清楚現場狀況。

  「人家下士有事情報告,你不理人家做啥?」

  「喔……非常抱歉,請說吧。」傑里森還是保持了失神的狀態。

  挺直背站好的下士還在驚訝中尉的舉止與態度,「長官,我們剛剛在對岸攔下了一輛王國軍的吉普車,對方要求見您。」

  「哪跑來的鬼東西?他是指名要見這位傑里森少校?」敏德覺得這聽起來很荒唐。

  「長官,對方是她,她是說要見我們的裝甲部隊軍官,而且她眼睛很紅,看起來剛哭過。」

  「人家哭不哭你注意那麼多做啥?你說是個女的?那你怎麼知道是找少校?」

  「我聽的懂王國語,長官。我們已經先搜過身了,沒藏武器,所以我是想說先找少校,然後看少校要怎麼處理。」

  「你說她是個女的?」傑里森臉色黯淡下來,聲音也毫無生氣。

  「是的,長官。」

  「帶我過去。」少校努力站了起來,腳步還有些搖晃。

  「傑里森,有必要嗎?」敏德很不解,不過就是跑來個王國女兵,傑里森反應卻很不正常。

  少校回瞪了一眼,任何話也不用多說,也已經表明了他的怒火。被瞪的瞬間啥都不怕的第三排排長腳步頓了一下,他的眼神令他感覺這事情似乎與鮑伯有關,於是在好奇心的驅使下,工作先丟一旁跟了上去。

  三人橫越便橋來到那瓦河西岸,王國女兵低著頭雙手置於腦後的跪在草地上,身旁還有三名哨兵拿著步槍警戒著。

  傑里森在看到對方後,呼吸明顯的急促了,雙眼也忘了眨動似的緊盯著對方,附近的其餘五人連吭一句話都不敢;沒人動作,也沒人言語,現場七人就這樣呆站了片刻,最後納瑞比個手勢示意三名哨兵離開,正當三人動作時,傑里森大跨三步對著已站起的女兵揮下很響亮的一巴掌。

  「妳……妳為什麼還敢出現在我面前,為什麼?妳還有臉自己來?妳……」受創的男方已經不管對方是否聽的懂,一股腦的怨氣與悲傷突然發洩,指著女方的右手還不停的顫抖。

  「對不起,對不起,對不起,對不起……」莎賓娜用聯邦語不停的說著,淚水順著臉龐在下顎合流落入土地中,不是因為臉頰的疼痛,她跪在傑里森的腳邊,雙手撐地,低著頭不敢直視對方的目光。

  「我……妳以為對不起有用嗎?我……我……我多寧可死的是我!寧可死的是我啊!去妳的對不起!」只聽到對不起根本無法撫平受傷的心靈,反而讓傑里森失控的咆嘯。

  莎賓娜雖然無法聽懂他的言語,可是發生了這樣令人難以挽回的過錯,她也多想要讓時間回歸,從那天起,無時無刻不在自責,為的就是那名有恩於她的聯邦軍官;今日更讓她刻心入骨的是,心目中溫柔的醫官變成了噬血的惡魔,只因為她多日前的過錯,讓兩名好人一死一傷,現在她不求能得到原諒,只希望能讓對方了解到她的悔悟,她願意用自己的生命,來終止這毫無意義的殺戮。

  她鼓起勇氣抬起頭,雙手緊握住他的右手,如同告解般說出了自己的感受,語畢便轉望向一旁的哨兵,希望他能代為轉達。

  原本事不關己的下士,聽到她剛才一連串的話語,雖然還搞不清楚她口中被她害死的他是誰,但這一席話讓下士不由得同情起來。

  「長官,她說……」

  「閉嘴!我不想知道她說什麼,我也沒必要知道!我不想聽任何理由!」傑里森知道這事情與下士無關,可是就是克制不住自己的情緒。

  下士被長官這樣一吼,也不敢多吭一聲,望向在場唯一的女性搖搖頭。

  吳緊盯著對方,不管她哭的如何悲痛,也抑制不住高漲的怒火,她那已經很凌亂的大馬尾也越看越不順眼,便使勁一把抓起她的頭髮往回拖;猛然的一下使她起步跌了個倒,雙手撐起身體腳步狼嗆的跟上被拉扯的頭髮;傑里森扯著她渡過便橋往機場走去,途中經過指揮車時拿了一副手銬後繼續前進,最後兩人來到地下室的營部門口。

  傑里森將手銬銬上她雙手,推開營部門順勢也將她推了進去。

  莎賓娜倒在冰冷的水泥地上,少校沒有開燈,外頭走廊的燈光透過門上窗口射進來是室內唯一的光源,少校背著光,但是他雙眼的視線卻還是能清楚的感受到,雙方又都沉寂了好一會,他又有了新的動作,少校雙手撐住地板貼近她的上方。

  傑里森尋回自我時才發現自己已經快壓到她的身上,他剛才突然間有一股衝動,很想侵犯她的衝動,現在他莫名的呆住了。

  對方溼熱的氣息持續撲向莎賓娜還滿佈冰冷淚水的臉頰,雙手被反銬在身後,她撇過頭去,內心也五味雜陳,她甚至不知道要不要反抗。

  傑里森感到很恐懼,為何剛才有如此令人做噁的念頭,快速的站起身走出營部甩上門來到走廊,他感到全身都在顫抖,走廊燈異常的刺眼,刺眼到讓他感到很懊惱,頓時拔起尼爾將走廊的燈泡全數擊破。

  跟隨槍響與燈泡破裂聲而來的是一片黑暗與寂靜,她聽到外頭有衣服與牆壁的摩擦聲,他似乎靠牆坐了下來,接著她聽到他哭了……

  同時在那瓦河東岸草地旁,納瑞把所有E連的軍官們集合了起來,並且將剛才的事情又覆誦了一便。

  「那個女的勒?」蕭恩醫官問道。

  「那渾球把她帶回機場了,而且這似乎與鮑伯有關。」

  「你是說與鮑伯的死有關?」現任代理連長弗拉•瑞斯伯反問著。

  「對,剛才那女的講了一大串王國話,老子我聽不懂。」一手將剛才的哨兵下士扯了過來,「你好好的把剛才那娘們的話翻譯一次。」

  「可是……那應該是少校他自己的私事吧。」下士懦懦的說著。

  「你別管那麼多,下士,吳少校是我們的上司,我們有義務去了解他發生了什麼事情。而且這件事情有關鮑伯的話,我們更有必要知道了!」凱特•伐尼拉路出的表情十分堅定。

  「長官們,請……問你們說的鮑伯……是不是上星期陣亡的那位上尉。」

  「是的,下士,快把你知道的都說出來。」登格爾•波斯坦回答。

  「喔,那我知道了。長官,我要先說清楚,剛剛她說的話中都沒有說出鮑伯長官的名字,可能是她不知道長官的名字吧,她在她的話中只不斷的提到一個他,那我們假設她說的他就是鮑伯長官。」下士先很調理的說明一次。

  「那快說啊。」

  下士整理了一下腦袋,開始述說,「她說她不是有意要害死他的,她知道少校他們兩人對她有恩,也救過她的朋友,那是一場意外,她很後悔安排了那次伏擊,傷了少校,害死了他,她知道少校很難過,她也很難過,她不會乞求少校原諒她,但是她是真的很難過,她幾乎想要自殺來解脫,她也願意帶替他死,可是這已經無法挽回。」下士吞了吞口水,又吸了口氣,「可是她又聽到了噩耗,少校開始帥軍攻擊,不留下任何俘虜……這是真的嗎?」

  軍官們互相使著眼色,其中有幾人微微點點頭。

  「歐,好吧。」下士繼續述說,「她知道少校會變成這樣都是她害的,你原本是個很溫柔的好人,就是說少校啦,還有她說她知道少校也不願意這樣,只是無法接受好友的離開,她願意以自己的生命來阻止少校繼續殺戮,以自己的靈魂撫平少校的心靈。」

  現場所有人都默不出聲,平常最為逞強的敏德眼也紅了。

  「她說的就這些嗎?還有沒有?」凱特吸了吸鼻子,用拳頭擋住口鼻。

  「沒有了,長官。」

  「那傑里森有沒有聽到?」

  「沒有,長官不讓我翻譯給他聽。」兩肩聳了聳。

  「鮑伯就這樣死了,傑里森什麼都沒說,害我們都不知道,他又……到現在我們才能了解些事情。」登格爾很無奈的說道。

  「謝謝你,下士,你可以回去你的崗位了。還有,剛剛的事情不准說出去。」敏德在下士要離開時特別叮嚀一番。

  等下士走遠後,凱特疑惑的問道,「她是在哪裡認識,不,在哪裡見過傑里森和鮑伯的?」

  「不清楚,他們兩本來就常有機會就放人走,尤其是女的,這我們大家都知道啊。」弗拉雙手一攤。

  「這倒是沒錯,可是聽起來應該對雙方都留下深刻印象的機緣,而且我對那的女孩也沒啥印象,或許是我記性不好,也或許只是正好我們都不知道而已。」敏德附和道,

  「那傑里森人呢?」蕭恩問著。

  「回機場了,應該是回去算是營部的那個房間吧。」納瑞認為那根本不算是營部,人員與軍官缺乏下,營部只有營長一人而已。

  「我們一起去找他吧。」

  「不,我去就好。」弗拉看了看其他人,「還有很多事情要做,我們必須準備好晚上擊退王國的裝甲部隊,我們很久沒碰上了,不能有所懈怠。」

  「可是……」蕭恩想要反駁。

  「聽弗拉的吧,蕭恩,你也要去準備所需的醫療用品,你是知道的,晚上如果是場大的……」凱特安撫道,其餘的人也點頭同意。

  「好,那分頭動作吧。」弗拉跟每個人點頭示意,回頭要往機場走去時,「艾德瑞,你怎麼在這?」

  「你什麼時候站在這的?」他的出現有點兒突然,剛才在現場的軍官們都沒注意到他。

  「你們剛開始沒多久,我正好聽到有關鮑伯長官的事情,我就偷跟來了。是的,我想我也有權利知道些事情。」艾德瑞•衛斯理不怕任何後果的表示。

  「我知道你平常都呆在他們兩人身邊,好,我同意你的想法,只不過你剛剛聽到的不要傳出去。」弗拉交待道,對方也點頭回應。

  在前往機場路上,弗拉繼續回想著剛才下士轉述的話,之前因為什麼都不知道,所以對於鮑伯的死還很有些氣憤,也有過要為他報仇的念頭;沒錯,他之前真的有這樣的想法,可是在看到傑里森的做法時又過於驚訝而忘卻了。現在,他聽到了事情的始末,發現仇恨與憤怒都被化解了,鮑伯的死似乎是一場雙方都不願意發生的意外;而且這件事情讓弗拉又學到一點,要去了解事情的真相,才能避免毫無意義的怨恨,所以他認為有必要將話傳達給傑里森,但是……不能不顧慮到傑里森視鮑伯為親兄弟般的情誼。

  「傑里森?」弗拉來到了地下走廊,正納悶未何毫無燈光,放慢腳步雙手摸索著兩側的牆壁尋找開關,開關不管如何扳動都沒任何反應,弗拉繼續前進直到腳底下有玻璃碎削聲響才會意到所有燈泡都已經被打破了,這也讓弗拉的警覺心提高,掏出配槍靠牆緩慢進,突然踢到一個物體,便直接伸手去抓,「傑里森?」

  「走開!」對方很小聲的回應。

  「你沒事吧?有沒有受傷?」弗拉急著問道。

  「走開!我想一個人靜靜。」

  「那個女的呢?」

  沒有回答。

  弗拉推開營部的門,伸手去打開燈,一陣光亮讓他反射的撇過頭,一個女的雙手反銬倒在地板中央,還好胸口還有起伏,似乎只是暈了過去。

  接著弗拉回到走廊查看上司,「你真的沒事嗎?」

  「你很煩耶,沒事啦,走開。」

  「不管你現在覺得怎樣,我有話要跟你說。」

  「我不想聽,不用跟我報告了,今晚的事情你們自己決定。」

  「你不要這樣子好不好,我要說的不是準備的事情,是跟她有關。」

  「不要跟我提到她,我不想聽。」傑里森聲音提高。

  「不,你一定要聽,她剛剛所說的話。」

  「不!我不要聽!給你我出去,這是命令!」傑里森站起來,用兇猛了力道推擠著對方。

  「傑……傑里森,你冷靜點,你靜下心聽我說。」弗拉不太敢使勁推回去,怕吳跌倒後會被玻璃碎片刺傷,可是這樣一來他被推擠的離出口只剩沒幾步,「她也很難過啊,你能不能也體諒她一下,她來這只是希望……啊……」弗拉被擠出地下室的門口,一屁股往後跌了下去,門在他面前關上,接著聽到上鎖的聲響,「她只希望你不要在這樣殺戮下去了,這不是你啊!」弗拉捶著門朝裡面大吼,「不只她這樣覺得,連我們也是啊,你做過頭了!她甚至願意自己送上門來,就是希望你不要在如此下去了,你懂不懂?她願意以死來消除你的怒氣!」

  「噢,是嗎?很好!」門裡頭傳出來一句令人寒冷刺骨的話。

  弗拉嚇到了,「喂!你不會真的這樣做吧!回答我啊!」持續的吶喊與敲門都沒有回應。

  弗拉急忙跑回E連所在,詢問其他人該怎麼辦,「我們把門炸開好嗎?」

  「不行,弗拉,天色已黑,我們必須要做最後準備,兄弟們都在吃晚餐了,等等這邊整塊地方都要宵靜,你現在去胡亂炸,會讓整區都亂掉的。而且剛剛米歇爾還通知我們必須完全無光,他的假橋雖然還需要時間佈置,但是我們必須隨時預防對方的進攻。」登格爾分析道。

  「可是如果我們不管……」

  「那我們也不能怎樣,雖然部署之前就已經搞定了,可是在敵人來時不能沒人指揮吧。」

  「我原本也同意你,可是聽登格爾說完後,我們還是應該以大局為重。我們不知道頭兒等等還能不能指揮,現在只能靠你啦,卡羅克、米芬斯還有其他防守的部隊都需要人來指揮。」納瑞誠懇的說。

  「不是還有中校嗎?」

  「他?你不會指望他吧?還有,那,空照的照片,他們已經離我們很近了。」

  「這……」情勢所逼,弗拉不靜回過頭又望了機場那邊一眼,嘆了口氣,只能祈禱傑里森不要做出傻事。

  傑里森坐在營部的桌子上,看著躺在地上的女孩,他剛才確實有聽到弗拉說的話,他……到底該怎麼辦?他真的覺得自己很累,累到沒有精神活下去,他雙手抱著屈膝,頭靠著膝沉沉睡去。

  一直到外頭有持續的爆炸聲響起,營部內的兩人才被驚醒,王國軍的攻勢開始了!傑里森看了對方的表情,一臉的緊張與擔心,似乎她也知道這次的攻勢,或許她原本就是這次攻勢的一員吧,也就是說那裡頭有她的朋友。傑里森拿了副望遠鏡拉著她來到機場水泥建築物的頂樓,從火光就可以知道對方中計了,不少的砲彈落在假橋上,許多人員正在躲避,隨即沒多久後方的砲兵隆隆的射擊聲響起,不長眼的砲兵炮火無情的落在王國軍頭上,而在真正的便橋這邊E連與J連的伏兵正開始出發,準備攻擊敵人的側面。

  爆炸、炮擊、機槍掃射的聲音令人刺耳,一陣陣的閃光在河的西岸閃逝,遭擊中爆毀的戰車由火光一個一個明顯的被標示了出來。新的淚水沿著剛乾掉的淚痕而下,莎賓娜很清楚的了解到對面發生了什麼事情,她知道自己的朋友、學姊、學妹們正在發動攻擊,而她們正在遭到伏擊,聯邦的戰車從她們的左翼出現,現在持續閃耀火光的點越來越多,而她只能在這看著,什麼都不能做,什麼都不能做。芬娜、蕾黛亞、傑米妮、愛席兒……

  聯邦軍無情的攻擊著來襲的王國軍,就連對方要撤退時才發現退路早就已經被封住了,米芬斯的連早已等待許久。

  莎賓娜實在無法再接受打擊,因為數日的悲傷,進食的少,體力早就透支了,她又哭暈了過去。

  觀察著遠方的傑里森過了許久才注意到她的倒下,此時又有一股復完仇的快感,看到了嗎?妳的朋友們正在死亡著!他露出勝利者的笑容,大局已定,他滿意的抬著她回到地下室。

  不知道何時他又睡著了,夢裡他回到了小時候,見到了摯友與心愛的克里絲多,初戀情人的笑容就是不一樣,總是這麼的溫馨,他們在遠處招手呼喚著自己過去,三人愉快的奔跑於青翠的草地上。畫面突然接到了克里絲多的房間,她躺在床上,疾病的痛苦侵蝕著她,可是她依然擠出笑容跟自己打招呼,『克里絲多,妳不用怕,我跟鮑伯要去學當醫生,我們一定會醫好妳的,妳就可以繼續跟我們出去玩了。』自己握著她的雙手說道。畫面依然是克里絲多的房間,剛考上醫學院的自己與鮑伯握著她的手哭泣著,『妳為什麼不等我們,我們幾乎快要成為醫生了,妳為什麼不多等一會。』『我發誓我會繼續學習當醫生,我一定不會讓其他人跟妳一樣痛苦。』

  他醒了……滿臉的淚水,為什麼會在這裡?應該是去救人的,不是去殺人啊。為何滿手的血腥?自己是為了什麼當醫生的?為什麼要過著這樣痛苦的日子?他在不知不覺中走近了她跪了下來,輕扶著她的馬尾,握著她的手懺悔著,他已經失去活下去的勇氣了。

  清晨,弗拉又一個人前往營部,這次往地下室的門沒關上,營部的燈也是亮的,他探頭進去,發現傑里森手裡握著筆呆坐在椅子上,弗拉走了過去想看他寫些啥,但是傑里森不給他機會,很快的就把紙張摺好收進口袋。

  「我想你或許會想去看看戰場。」一場勝仗,可是弗拉無法高興,不管怎樣,至少上司看起來冷靜了許多,而且那個女兵也還昏睡著,看來昨天是白擔心了。

  「好的。」傑里森起身抱起了她,「帶路吧。」

  前往西岸的戰場前,傑里森先將女孩安置在指揮車上,然後跟駕駛兵衛斯理交待了些事情。

  少校跟隨著代理連長在昨晚的戰場裡走動,在昨夜如斯猛烈砲火下,王國倖存的士兵還真是奇跡的多,而這次少校什麼也沒多說,便加入了雙方傷員醫療中,整個戰場的清理直到下午才告一段落。途中墨爾德機場區域的指揮官中校有來檢視,可是少校也沒跟他多說些什麼,只自己一個勁的處理傷患。

  晚上九點多,艾德瑞正與其他E連同僚吃著超過時間的晚餐,少校此時也才剛處理完傷患回來,駕駛兵端了晚餐過去卻遭回絕,他很擔心少校的體力,他已經一個星期沒正常進食了。

  今天的行為如同贖罪般,可是傑里森很清楚,光是這樣並不足以彌補他的過錯,但是他總算又再度是個醫生,他的心靈也平靜下來,可是被侵蝕掉的部分卻再也不能癒合。他看著坐在車內另一個座位的她,那原本是鮑伯的位置,如今他再也不會使用到了,他走過去把她的手銬解開然後跪下抱住了她。

  他在她的懷裡哭了,此時莎賓娜不知如何是好,最後還是發揮了母性的本能,順其自然的抱回去,他在她懷裡不停的哭訴著,她聽不懂,但是能夠接受他的情感,淚水也隨之流下,她用手撫著他的頭髮。

  這個動作讓傑里森哭的更加嚴重,以前碰上任何挫折,克里絲多也是這樣安撫自己,他想去找鮑伯,他想再度跟克里絲多一起奔跑在草地上。

  少校把一把尼爾硬是塞進莎賓娜手裡,抬起頭,用著起求與渴望的眼神看著她,這讓莎賓娜慌了手腳讓槍掉到地板上,少校把槍撿起再度放回她的手掌中,槍口對著他自己,少校用雙手緊握住她的雙手,把她的食指壓在板機上並對她點點頭。莎賓娜了解到對方希望自己幫忙了結他,可是她不願意,她死命的搖著頭,但是他的雙手讓她鬆不了槍,而且他的眼神也如此的堅定。

  連續五聲的槍響驚動了指揮車附近的所有人,艾德瑞•衛斯理更是急忙的衝向前打開後車廂門。五發彈頭穿過傑里森的胸膛,鮮血噴的滿車廂,少校的身體往後倒下,雙手也鬆了開來。

  傑里森的死訊很快的傳了開來,E連的人群都圍了上來。艾德瑞猛然想起早上長官塞個他的摺紙,少校特別交代在他死後要馬上看,他原本以為少校在開無聊玩笑,沒想到這麼快就發生了,他飛快的閱讀了內容,然後擠過憤怒的人群,阻止他們對女俘虜的拉扯。

  「艾德瑞,你在幹什麼?你幹麻幫她?你沒看到她把傑里森長官殺了嗎?」不服氣的士兵喊道。

  「全部停下來!我……我手上有長官親自交代的遺書。」艾德瑞一手拿著手信,一手抹掉臉上的淚珠,「長官,長官要我轉告各位。」

  「安靜!全部安靜!怎麼了?傑里森怎麼了?讓個路讓我們過去。」軍官們趕了過來,凱特帶頭喊道。

  「艾德瑞,這是怎麼回事?」納瑞大叫著,同時蕭恩連忙衝過人群俯視著傑里森,最後搖搖頭。

  「長官今天早上塞給了我這張紙,要我在他死後馬上拿出來看,裡頭有他交代的事情。」

  「你怎麼不跟我們說!」弗拉責罵道。

  「長官要求我不准說出去,我沒想到這麼快啊……」

  「給我們看,裡頭寫什麼?」

  「不行,長官裡頭交代只能我和蕭恩長官能看。」艾德瑞環伺人群後說道,「各位,我對不起你們,我的心已經被侵蝕了,我已經沒有該有的能力去帶領你們,我知道我很自私,我是在為自己找藉口,可是我已經沒有活下去的勇氣了,希望你們不要跟我一樣,弗拉跟其他的軍官們都是很有能力的人,你們大家要跟隨他們勇敢的活下去,我為我自私的行為再次抱歉。還有請不要為難那個女孩,我是出於自願了結自己生命的,能夠的話,給她一輛吉普車,讓她走吧。」

  所有人都低著頭哀悼著,也有不少人也跟個哭泣。艾德瑞將紙張地給蕭恩醫官,蕭恩將傑里森另外交代的話用王國語對在場唯一的女性說道。

  「我已經做錯了太多,傷心的是太多,勇氣被消磨殆盡,所以我選擇了死亡,希望我的死沒帶給妳太多的麻煩,也希望妳能勇敢、努力的活下去。還有我的名字叫傑里森•吳,我朋友叫鮑伯•考柏特。」

  蕭恩說完轉過頭吩咐道,「哪個人去開輛吉普車過來好嗎?拜託。」隨手將紙張揉掉。

  莎賓娜在聽完後呆望著傑里森的屍體,她已經哭不出淚水,一輛吉普車開到人群的邊緣,E連的士兵們讓出了一條路,路兩旁的人各各露出哀傷與失望的表情,她第一次看到這麼多男生一同哭泣著,那輛吉普車似乎遠道難以觸及。莎賓娜在別人來不及阻止前回頭拾起尼爾頂著自己太陽穴扣下板機。

  天空飄下了今年的第一片雪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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