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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他披著一片天空回家。

  

  溶著一切喜怒哀樂酸甜苦辣,不、更多的應是哀與苦。反覆行走的路,蜿蜒成曲折的心腸,那些掉不下來的淚,還擱淺在閉鎖的窄徑,預備渠成一條河。

  

  回想步履的一切。當困難逼近,轉身的迅速,成為經典。換來不是眾人喧囂,而是來自四面八方的唾棄聲:「喂,你不該如此,你應該……」人群中最顯眼的那個胖子,自以為靈活地比手畫腳,使得眾人哄堂大笑。

  

  他並無因此慍怒,只是回過身,睜大雙眼瞪著。心想著,確實,剛才那一閃確實是僥倖,若不是這胖子把肉包吐了出來,自己早已葬身在老闆手下。

  「怎麼?瞪起人來了啊?」胖子不悅地將灑在地上的肉渣踢起,順是撞上他的鼻尖。

  這一撞,讓原先人聲鼎沸的場瞬間肅殺起來,從他鼻尖望出去,他見到滿滿的錢財,源源不絕,只怕自己沒能將它們納入口袋。

  他緊握拳頭。拔地而起,形同惡虎,但他撲的不是羊,而是更兇猛的獸!剽悍的氣勢,從場中擴散,接連而來的,是勝負的賭注,貪婪的人性。

  「胖子!」「瘦子!」「胖子!」「瘦子!」

  一個踏步,胖子輕盈轉身,將口袋裡預先藏好的利刃奪出,回頭,卻望不著他的身影。

  「逃了?」胖子看向人群,無奈地笑:「這年頭都流行落跑嗎?」但觀眾的反應十分平淡,有的無笑,有的陰笑,有的欣喜,有的難過。胖子不解,把利刃收回,向觀眾示意,將返回人群之中。就在此時,一名男人脫帽向胖子致敬,「大哥身手不凡。」「哪裡,小兄弟哪裡人?怎麼披著面具呢?」話一說完,他便感受到手指欲碎的疼痛,面具男人以左手將面具摘下,掛在胖子臉上:「挺適合你的。」

  胖子沒說什麼,使勁全力,才把男人推倒。

  是他。這是怎麼一回事,他究竟是何時潛入人群之中的?沒想到這小子剛才的表現雖然迂腐,其實還是有兩把刷子的。管他的,既然都已經現身了,老爺我就要打他打得屁滾尿流!

  「嗤。」胖子不屑地注視著男人。場周圍再度陷入一片沉默,原先大力鼓吹自己賭注的人會戰勝的,也噤聲不語,這種局勢誰也說不定。用眼神對峙了十秒餘的時間,男人無預警地倒下,場邊先是傳來一陣歡呼,接著又陷入恐怖的不語。

  到底發生什麼事?胖子他難以去思考此事,這男的一下子潛入人群,一下子不支倒地,這究竟是他的戰術還是什麼呀?這刻,他只想速戰速決,對於這個前幾秒給自己難堪的男人,一個好好的教訓。

  他衝向前,向地出拳,一個面也沒遺漏掉,正擊男人臉上,鮮血迸出,可這卻沒讓胖子得意多久。男人用腳,將胖子踢出場中。多麼強的腳力啊,連胖子在心中都自嘆不如,不過大勢已定,就讓這瘦皮猴逞一下威風也無妨。

  胖子再度衝向男人,觀眾熱鬧了起來,但他們喊的不是胖子,全都在為瘦子加油。

  「瘦子,你如果再不站起來,你會連這個死豬都不如啊!」

  「瘦子,我想對你說聲對不起,不該瞧不起你,你很強啊!」

  「瘦子,不要發呆,不然會被壓死!」

  「瘦子!」

  場邊的氣氛越來越高昂,男人的心中突然閃過了一些畫面。那是在這裡工作以來,不曾遺忘的畫面。還記得,那天是他初上工的日子,老闆要跟他打一場,不出多少時間,老闆被打得差點喘不過氣來。那時,他也沒多得意,只是露出一副初生之犢不畏虎貌,讓老闆在心中暗自笑道,真是撿到一塊寶了。

  但在那之後,老闆邀他到會議室裡頭,談了一件很嚴肅的事情。

  「你知道做這行的,最怕什麼嗎?」

  「……不知道。」

  「最怕的,就是你拉不下臉,不敢丟臉,不屑丟臉,這行就沒有你的位子。」

  「那如果真的忍不住了?」

  「如果真的忍不住了,千萬不要表現出你真的忍不住了。你要善盡一個藝術家該有的本分,完成最後一場表演,幹這行的,其實就跟變魔術沒兩樣,都是需要伎倆的。可是比魔術更高尚的,是必須容忍更多恥辱,如果那天真的來臨,你要盡力到最後一秒,那會是你的代表作,也是你退休的日子。」

  老闆那時的表情很認真,一點都沒有開玩笑的成分。他緊握拳頭,盤坐在地上,似乎在等待著胖子的最後一擊。毫無招架之力。

  胖子的速度又比先前快了些,這次彷彿就要把男人給拆了。三公尺……兩公尺……一公尺……眼看,拳就要落下,男人開始有了動作,如電影般的分鏡,在一秒鐘之內,他的動作很多,很細微,快到讓人無法察覺,但胖子的身軀接近,他從胖子的口袋中奪出利刃,揚起,眼看就要刺向胖子的頸子。

  胖子似乎感受到那莫名冰冷的金屬觸感。他停下了動作,定格,所有人瞠目結舌,不敢相信這男人的身手,竟如狂風般迅速。

  男人靠近胖子的耳朵,作了個傾倒樣,在他耳邊說道:「我不會殺你,我會自己倒下,丟下利刃,裝死,請不要再對我動手,此役之後,我也將消失於這裡,萬事拜託了。」胖子聽完以後,掉下了好幾滴汗,然後半信半疑地看這著男人棄利刃而倒。

  場邊從肅殺恢復到狂歡,終究,男人終究適合這樣的結局。

  「再見了,你們這些卑微的人,恐怖的人。」

  曲終人散,男人的最後一場表演完成。老闆也在人群散開之後,從後頭的黑幕走出,先是拍拍胖子的肩膀,然後用手招呼著男人過來。「胖子,對不起啊,這小伙子今天讓你丟臉了,今後還是要多多捧我們的場子嘿。」「讓我丟臉?不,我可欣賞他了,身手非凡,可有興趣當我的保鏢?」

  男人不語,他望向老闆,老闆也沒說什麼,只是委婉地笑了笑。

  他是沒有權決定的。這等事,還輪不到他來決定。賣身契在老闆手上,要的話就買,不要的話就作廢,一個是沒有自由但可以過活得很好,一個是很自由但卻充滿變數的未來,其實給老闆決定是好的,若來到自己手上,肯定比演戲還棘手。

  他不奢求什麼,只求能有尊嚴地活著。結束了與老闆的勞資關係,他也許可以去遨遊一陣子,帶著妻小,遊遍名山美景,不必再每天膽顫心驚地活著,不知道何日是自己的死期。

  於是他沒有回話,只是靜自收拾自己的物品,步上返家之途。一路上,他想著回家的喜悅,卻也想起那些讓妻小難過的日子。總要小孩別打架鬧事,可自己每天幹的是什麼,那些養家的錢怎麼來著?不正是自己打架換來的血汗錢麼?

  罷了。今日,已完成最後一次的表演,即是退隱江湖,不再踏入那踐踏人性之處。他一直走,直到雙腳無感,才走到那個熟悉的家,好久不見的家。一個妻子和小孩帶著微笑的家。

  回家,是一件多麼美好的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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