泡麵攻略（班級日篇）

[月蝕夜 10]

１

　　萬惡的早自習時間。

　　七點五十分整。

　　高二生翊良撐著佈滿血絲的眼睛，看著一大片睡意漂浮在整個班級教室的天花板下方。而周圍的同學正用完全失焦的瞳孔「閱讀」著不知所云的課本，抬頭看黑板上的時鐘──這傢伙似乎沒有要向前進的意思。

　　雖然翊良很想直接趴桌就睡，不過每個學生都知道，在教室外如鬼魅般晃悠的身影離去之前，任何人都別想跨越桌面雷池一步。

　　翊良打了個哈欠，替周遭的空氣又增添了幾份睡意，眼前的課本被受到刺激的淚腺弄得一片矇矓。

　　七點五十五分整。

　　「碰………」的聲音分秒不差地同時響起，全班像是事先約定好了一樣，臉龐和額頭一齊朝桌面進軍，輕微的鼾聲在兩秒鐘後響起。全班之所以會這麼「團結」，是因為有人很久以前將學務處的巡堂時間表給摸了出來，甚至還定期更新──然後販售給學生，導致後來巡堂的時間和老師成了公開的秘密。

　　翊良慢了班上同學一拍，他慢吞吞地闔上課本，準備閉眼趴下。

　　但來自抽屜的一陣輕微的振動打斷了他。

　　──是手機簡訊。

　　呃……上學私自帶手機是違法的吧？但這也是學生的「黑市」文化之一，熱血的青春學子們哪可能老師說不能帶就不帶，說要交就乖乖交？未免太天真了，只要是學生，就會不自覺地患上「集體攜帶違禁品受虐症候群」，每天上學不帶個一、兩樣違禁品就渾身不對勁；每節下課不被學務處人員飆個一、兩次就會全身發癢。

　　翊良伸手探進抽屜，掏出藏在書本與書本間夾層中的手機。反射性地仔細計算出從講台和窗戶的視線與桌面形成死角的那個「點」後，才點開手機螢幕。

　　翊，今天是「班級日」，你沒有忘記吧？班長已經事先準備好了，全班同學也會配合的。第二節下課時間，狄佑會交給你藍芽耳機和袖珍型麥克風，記得把頻率調準，不然會影響到其他班級上課喔。＞///＜

　　以上是簡訊內容。

　　後面還加了個很可愛的臉紅符號……翊良不經意地抬起頭看向座位在最前面的少女──說是少女有些勉強，因為從她的背影來看，與其說是少女，不如說是幼女還比較貼切。但她絕不是國小生，而是如假包換的高中生。

　　少女的名字叫做朔雅。正是她傳簡訊給翊良的。

　　朔雅是一路跟著翊良從國中直升到高中的同班同學，平時面無表情、不苟言笑，是個看外表就令人退避三舍的陰沉女孩，無論什麼事都是用手機簡訊與人交談或是宣洩情緒──包括身為她男朋友的翊良也不例外。

　　唯一例外的一次是，在高一下學期時，朔雅在放學後把翊良給叫到校舍屋頂上（當然是用手機簡訊啦），依著羅曼蒂克的夕陽突然親口向他告白。

　　但這場告白足足讓翊良在屋頂上罰站了半個小時之久。

　　原因很簡單，因為朔雅的聲音很小又結結巴巴的，翊良花了不少功夫想聽清楚，甚至建議朔雅還是用手機簡訊算了──但簡訊上卻說自己一定要親口說出來。

　　聽到朔雅的告白後，翊良當然先是感到高興，不過接著又感到納悶。

　　翊良很清楚，自己的相貌平平，成績每次都卡在均標，運動能力也不突出，更沒有什麼特別的興趣，可以說是班上最沒存在感的人。相反地，朔雅雖然常被人誤會成國小生，卻是十足的美人，形容她的長相不必像散文那樣大費周章，光是「如果把朔雅同學丟進精緻的人偶娃娃堆裡，絕對沒人找得到她。」、「她根本就是被電繪出來的。」這兩種說法就能夠說明一切了。

　　當然，這樣的女孩子在校園裡理所當然會有許多謠言，但有關朔雅的「謠言」和平常人所認知的「謠言」有著微妙的不同。

　　像是在國中時，翊良就看過不少朔雅的駭人行為。比方說，她冷冷地盯著抽屜或是置物櫃裡塞得滿滿的情書，好像是為了確認姓名，在一張張看過後（後來翊良才知道，那只是為了找找看有沒有他寫的），她便在下午打掃時間抱著搖搖欲墜的情書山前往資源回收處報到──據說那段時間有不少男同學難過到差點引發心臟衰竭。

　　情書攻勢沒用，也有男同學直接發動攻擊，這種人大約分成兩種類型：一、內向型，男同學會十分羞澀地向朔雅表示好感，但等男同學睜開眼睛時，便會發現自己完全被無視了；二、外向型：半強硬或是耍帥般的告白，所造成的結果是──那些男同學的胯下都痛了一個禮拜以上，有一個月的時間走路姿勢都很怪異。

　　

　　翊良自己最初也是因為「某件事」被朔雅給吸引，進而喜歡上她，但他沒有採取任何行動，因為他認為那些去追朔雅的男孩子在各方面來說都比他優秀很多，盲目的作為只會讓自己看起來像隻蒼蠅。

　　但是，這樣的想法使翊良在看到朔雅向他告白後在簡訊上（？）露出一副快哭出來的樣子，這讓他感到十分後悔又心疼。

　　於是，他就這樣接受了朔雅的告白。

　　不過，翊良對於朔雅為何會選擇所有特質都在平均值的他還是抱持著疑惑。這個問題至今都還是個謎。

　　第二節下課。

　　「哈囉，翊良。」

　　當翊良正在看著桌底下的漫畫時，旁邊走來一名外貌清爽型的男同學。

　　「嗨，狄佑。」翊良收起漫畫，和身旁的男同學打了個招呼。

　　「喏，這是耳機和麥克風。」叫做狄佑的男同學遞給翊良一對小小的耳塞型耳機和一枚鈕扣狀的金屬圓盤。

　　「謝了，班長有說今天有幾個人要吃嗎？」翊良問道，並用下巴指了指身材微胖、正和女同學聊得開心的好色之徒。

　　「當然是全班嘍。」狄佑露出開朗的笑容。

　　「一共要搶三十五份啊……這可不是什麼是容易的差事。」翊良嘆了口氣說。

　　狄佑不以為意地笑了笑。

　　「那麼，下節下課就在福利社前集合囉。」他朝翊良揮了揮手。

　　「嗯。」

　　狄佑離開時，還禮貌性地對著一旁的女同學加深嘴角的弧度。女同學們的臉龐霎時全都變紅了。

　　狄佑是翊良在班上唯一比較親近男性朋友。事實上，在國中一入學，翊良就因為生病而請了長達兩個禮拜的長假，而當他回到學校時，班上的人際關係大部分都已經底定，加上自己的存感極為薄弱，每節下課就只好一個人宅在座位上。

　　但這時候，狄佑上前來主動找他攀談。

　　「不要以為只有存在感薄弱的人才沒有朋友，存在感太過突出的人也是沒什麼朋友的啊……也許我們能夠成為朋友。」狄佑友善地朝翊良伸出手。

　　過了一段時間翊良才知道，狄佑是知名財團的長子，不但長相英俊、成績優異、運動全才，更重要的是他對待任何人都十分謙和有禮，一卡車的女性（類型從女同學到打掃的歐巴桑都有。）都在倒追他，但這也讓他看起來更加高不可攀。雖然大家都喜歡他，不過卻也使他對人群感覺到一股莫名的疏遠感，遲來學校的翊良可以說是他的救星。

　　

　　２

　　第三節下課前五分鐘，福利社門外。

　　翊良藉著上廁所的名義尿遁到福利社外頭的廣場，看見已經有不少人已經等在那裡了。

　　──「泡麵攻略戰」。

　　這就是等一下要進行的「戰爭」。

　　據說在很久以前的某一屆，那時學校的廚房裡的聘任廚師非常喜歡做實驗，搞得每天中午的營養午餐活像是要拿去參加諾貝爾化學獎一樣。經過幾次的上吐下瀉與食物中毒後，學生們對午餐實在不敢繼續恭維，便集體到福利社去購買泡麵來食用，但是泡麵數量有限，飢腸轆轆的學生們便約定進行一場生死決鬥，直到產生和泡麵數量相等的倖存者為止，是相當壯烈且嚴苛的戰爭。

　　不過，隨著那位惡魔廚師的辭職，這種活動被學校嚴令禁止，平息了好一段時間。

　　但在後來，福利社出現了不可思議的現象──所有原本在架上的泡麵通通下架，取而代之的，是一種外表、形狀一模一樣，包裝、標籤、說明完全空白的泡麵。

　　而「空白泡麵」裡裝著的泡麵是市面上無法用除了戰鬥之外的任何手段取得的，至今聽說沒有出現過重複的口味，但共通點是，那些泡麵的美味是筆墨無法形容的，就像是無害的毒品，好吃到足以把人給融化掉，而且會不知不覺地上癮。

　　沒有人知道那些泡麵是誰製作的，但「空白泡麵」總是準時在這節下課上架，詭異的是，幾乎全台灣的商店都出現相同的情況。在全體學生的折衝下，學校的禁令逐漸鬆動，最後終於讓禁令變得有名無實。

　　而經過歷屆學長姊的努力，學校裡的泡麵攻略文化再度復活，規則甚至變得更加完善和殘酷。

　　「哦？『浪人』也要參加這次的『班級日』啊？」

　　翊良一踏入廣場，便有不少人如此低語。從以前到現在，一旦他踏入福利社戰場，存在感便會呈等比級數成長。

　　「浪人」是翊良的「別稱」。

　　「別稱」是只有在泡麵攻略戰裡，實力特別受到眾人肯定的強者才會被賦予的。

　　而「班級日戰役」是指每個月的某一天，會跟著參戰人數進行調動的「空白泡麵」會多出一個班級的數量。縱使原因不明，但在這一天，那些在福利社打滾許久的人幾乎都會接到來自自己班級的委託──務必要替班上同學搶下那些多出來的泡麵。

　　這時，一名長髮少女脫離人群走上前，緊盯著翊良的臉龐，露出躍躍欲試的眼神。

　　「既然浪人都參加了，按照以往慣例，『黑雪女』和『浮靈』也會參戰吧？」少女一臉戲謔地將視線湊近翊良。

　　「……」翊良稍稍後退了一步，閉口不言，別開了少女的視線。

　　「唉呀，真是說曹操，曹操到。」少女指著不遠處。

　　在制服外套著黑色連帽外套、頭上戴著黑色棒球帽的朔雅，以及神情一派輕鬆的狄佑不疾不徐地走了過來。

　　兩人一同向人群點頭致意後，便來到翊良身邊。

　　狄佑拍了拍翊良的肩膀，朔雅則是輕輕倚靠在翊良的腹部邊。

　　「咳哼！」不知道從哪來的清喉嚨聲，緊接著，一名模樣白白淨淨的少年快步走到人群前面。

　　「距離開始時間還有三分鐘，大家都還記得不成文規定吧。」

　　不成文規定，翊良他們早就記到滾瓜爛熟了。

　　一共有五條：

　　一、鐘聲響起後戰鬥才開始，不得在鐘響前踏入福利社。

　　二、在脫離福利社前，泡麵都是可搶奪狀態，但一踏出福利社、泡麵的所有權確認後，在戰事結束前，參戰者便不得再進入福利社。

　　三、不許攜帶任何可以當作武器的物品進入福利社。

　　四、戰敗的人必須留下來處理善後。

　　五、要是在戰鬥中發生意外，一切後果自行負責，不得將任何責任歸咎校方。

　　清秀少年環視了人群一眼，點點頭，又回到人群裡。

　　隨著時間的逼近，週遭的殺伐之氣越來越濃，除了狄佑之外，所有人的表情都逐漸變得認真且嚴肅。

　　「我今天一定要打敗你！浪人。」長髮少女殺氣騰騰地對著翊良宣告。

　　翊良聳聳肩，敷衍似地說：

　　「……換句台詞吧，竹籤女，不要把自己弄得像三流動畫裡的壞蛋一樣。」

　　「你、說、什、麼───？你這個死蘿莉控！還有，好好叫我的別稱啦！我才不是什麼竹籤女，是『刺女』啦！」長髮少女氣得拚命跺腳糾正。

　　「唉呀唉呀……」狄佑打趣地看著眼前的爭執，瞥了翊良和朔雅一眼，開始揉起自己的太陽穴。

　　翊良將左手輕輕放到朔雅的頭頂上，朔雅的身子震了好大一下，但表情依舊沒有太大的變化，整體形成一種很有趣的畫面。

　　「喂，竹籤女妳聽好了，雅的魅力就像質量守恆定律一樣是不容質疑的，，雅對我而言就是上天賜予世界的贈禮，是我的維納斯。」翊良斬釘截鐵地說。

　　「────！」朔雅冰山般的臉蛋瞬間被煮熟，彷彿還能聽到水壺裡的水煮開時會有的「嗶──嗶──」聲。

　　「呃……」竹籤女不禁後退了一步，因為她看見翊良和朔雅兩人的四周出現不容他人介入的強力結界和閃光。

　　「好啦好啦，兩位就別再吵了，如果讓翊良你再繼續說下去的話，黑雪女很有可能還沒參戰就先融化了。」狄佑悠哉地跳出來打圓場。

　　「閉嘴啦，浮靈你這慢悠悠的傢伙少多管閒事。」竹籤女不滿地說，但還是別過頭，不繼續跟翊良鬥嘴。

　　鐘響前三十秒。

　　對錶後，所有人一齊擠向福利社門口。

　　「看來今天也有不少好手參加啊。」狄佑朝周圍瞄了一眼，低聲對著翊良說。

　　翊良點點頭說道：「嗯，但我們會贏。」

　　一旁的朔雅用手壓低了棒球帽帽緣，抖了抖身上的黑色連帽外套。

　　福利社裡的配置如下：從門口望去，一共有三排直向的貨架，外加靠著右側牆面的飲料櫃以及靠近左側和牆面夾成長方形空間的櫃檯，而最重要的泡麵架則是橫排在福利社的最裡側。

　　換句話說，進門後，會有四條路可供選擇。但是，除了偏執的戰鬥狂，幾乎所有參戰者都會直接衝向最裡面的泡麵架，在貨架前決勝負，畢竟只要泡麵還待在福利社裡，就是處於可搶奪狀態，沒必要在一開始衝進去的時候和其他人瞎攪和浪費體力。

　　鐘響前三秒。

　　然後。

　　輕快的鐘聲趕不上撼動大地的腳步，一進門，人群便迅速分成四批，朝泡麵架蜂擁而去。氣勢和遷徙中的牛羚群不相上下。

　　慘叫聲很快就在福利社內炸開，剛開始會先淘汰腳步慢的，因為這種人會被人海無情地踩過去或是被拋到後方不省人事，等著留下來收拾戰後的福利社。

　　翊良不理會那些早已聽慣的吶喊，他選擇了靠近飲料櫃的那條路，出發時他瞥了另外兩名夥伴一眼，狄佑是走靠近櫃檯的那條路，而朔雅則是選擇了最危險，還被歷屆學長姊稱做「修羅之路」的中央路徑。

　　翊良還沒跑完三分之二的路徑──類似子彈飛翔時的「嗉──嗉──」聲在他耳後越來越響亮。

　　「果然啊……」翊良壓低上半身，右手反手一握，抓住了飲料櫃的門把，用力一拽，厚重的玻璃櫃門外敞了九十度。同一時間，「啪嚓！」的響亮聲響刺穿了櫃門──三隻竹籤露出半截在櫃門上，還附帶了一些龜裂。

　　「不愧是浪人……不規則的戰鬥技巧是吧？」

　　翊良回頭看了一眼，方才在門外和他起爭執的少女──別稱為「刺女」的她，手中正扣著另外六支竹籤，逐漸朝翊良逼近。

　　由於竹籤是福利社裡用來賣關東煮的用具，所以沒有違反不成文規定。

　　「唉……難道妳不能等到到了泡麵區以後再戰嗎？」翊良轉身對著刺女說，鬆開握住玻璃門的手。

　　「我說過了，我一定要打敗你，泡麵是其次！」

　　刺女擲出了六支竹籤，每一支竹籤都巧妙地錯開彼此間的路徑，形成一張致命的火力網。

　　翊良心裡明白，剛剛刺女邊跑邊丟，威力比起現在定點發射當然差了一大截，要是不想辦法躲開的話，自己恐怕就要先在這裡倒下了。

　　「要是讓你們三個人在泡麵區會合，情況根本沒辦法和現在比，哪能讓你們得逞！」

　　「？！」翊良瞪大眼睛。

　　同一時間，刺女手中的六支竹籤再度擲出，精準地撞上先前發射的竹籤尾端，使打前鋒的六支竹籤破壞力又提高了不少。

　　自己不可能徒手檔下這麼高速的竹籤。

　　翊良將身子轉了一圈半，架勢改成側身，並從飲料櫃裡攫出某樣物品，並扔了出去。

　　「！」

　　刺女張大了嘴巴。

　　飛向空中的物品是一瓶鐵鋁罐裝的韋恩咖啡，其中一支竹籤直直穿破了罐身，深色的液體濺得到處都是，但竹籤的路徑完全沒有因此受到任何的影響，依舊往翊良側身的位置射去。

　　啪嘰！

　　竹籤終於停了下來……它卡在翊良手中的另一罐韋恩咖啡上面，濃重的可可豆香氣跟著咖啡一起流瀉出來。

　　「一罐不行，當然就用兩罐囉。我一開始就打算只中妳這一支竹籤了。」翊良看著另外五支竹籤有驚無險地掠過自己的身體。

　　翊良若無其事地「拔下」手中的韋恩咖啡，竹籤的威力雖然被削弱了大部分，但終究還是傷到他一點，翊良的掌心冒出一小點殷紅。

　　「哈哈！要是你在這裡被打敗的話，我就太高估你了。」刺女一個箭步衝向翊良，滿臉興奮之情。

　　啪唰！

　　福利社販賣的自動筆和美工刀從刺女左右手中彈出。

　　其實不拿會見血的物品是所有參戰者心照不宣的默契，但如果能夠把尖銳物品使用到出神入化的地步就另當別論了。

　　「刺女」的稱號就是這麼來的：在不死人的前提下靈活地運用尖銳物品。

　　不過翊良當然也不會兩手空空應戰。

　　他從旁邊的文具架抽出一把十五公分的直尺。

　　「和你單挑還蠻有趣的，因為『浪人』會應合對手所有的戰鬥方式。」

　　「因為和對手站在相同的立場才能理解對手在想什麼啊。」翊良說著便壓低下半身，將直尺當作刀劍般舉起。

　　刺女一個箭步，自動筆筆端隨即出現在翊良的鼻尖前方。

　　通常有點經驗的一般人會下意識舉起手中的物品來抵擋，但翊良選擇偏開自己的頭來躲開這迅雷不及掩耳的一刺，因為直尺必須用來撥開打算從他視線死角偷襲的美工刀。

　　在刺女因為突襲落空而發呆零點幾秒的時候，直尺的面「啪」的一聲擊中刺女清秀的臉龐，突如其來的打擊讓刺女的身子不由自主地晃了幾下。

　　「別…別打我的臉啦！你這……」

　　咚！

　　刺女還來不及把話說完，直尺的邊緣便朝她揮了過來，逼得她連忙用自動筆和美工刀架住這一尺。

　　但直尺突然向前一刺，這次擊中了刺女的額頭。

　　「我不是說別打我的臉嗎！」刺女撫著發紅的額頭，羞憤似地罵道。

　　「……不管是像怎樣的亞馬遜女戰士，女孩子還是女孩子，不能碰的地方就是不能碰，還是妳希望我打其他地方？」翊良冷冷地丟出一句。

　　「嗚……等等，你是趁機在罵我吧？」刺女收起原本即將出現的害臊表情，狠狠地瞪了翊良一眼。

　　美工刀再度揮了過來，毫不留情地朝翊良的臉頰砍去，「喀」的一聲，美工刀只砍到因慣性作用停在半空中的直尺。

　　「嘖！」意識到翊良已經以飛快的步伐閃至她身後的刺女反手一刺，自動筆的筆尖被翊良右手手中的另一把直尺擋下，但這一波攻勢沒有結束，翊良用左手往制服外套裡一探──又一把直尺狠狠鞭打在刺女的臉上。一開始翊良就沒打算只用一支尺來戰鬥。

　　翊良的身體轉了半圈，右手的直尺衝開自動筆疲弱的壓制。

　　劈啪！

　　跟隨著左手直尺的軌跡，原本在刺女臉上的尺痕色彩又添上一層。

　　「勸妳放棄吧，現在的妳根本不是我的對手，妳還是不要在這裡跟我瞎纏，快去搶妳自己的那一份吧。」收起雙尺的翊良用拇指比了比自己身後，已經隱約可見那幾排空白包裝的泡麵了。

　　「唔……」

　　刺女咬牙思考了一會，只得摸摸屢次被直尺擊中的臉龐，往翊良身後走去。

　　「不過妳的實力有變強倒是真的，如果是之前的妳，在捱到第二擊的時候就應該昏過去了才對。」翊良在刺女經過他旁邊的時候說。

　　聽到翊良這麼說，刺女原本因戰鬥而僵硬的肢體放鬆了下來。

　　「哼，今天本小姐就先收手吧。」她把美工刀和自動筆收進……其實翊良完全看不清楚她究竟是把那兩樣東西收到哪裡去。

　　在經過翊良身邊時，刺女說了一句：

　　「不過，你的小女朋友好像有危險囉。」

　　聞畢，翊良像是觸電似地彈起身，轉身向泡麵架看去。

　　「……看樣子是麻煩的傢伙來了。」翊良身手朝旁邊的飲料櫃裡拿出一瓶罐裝可樂，接著衝過刺女的身旁。

　　「麻煩妳借我一支筆。」翊良低聲道。

　　

　　３

　　五分鐘前，泡麵架附近。

　　如果將整個福利社戰場比喻成演唱會現場，那泡麵架前就是貨真價實的搖滾區，最激烈的戰鬥都發生在這裡。

　　話說，朔雅突破了「修羅之路」。

　　一路上沒花太多時間在戰鬥上，或者應該說，就算有戰鬥也是戰況一面倒。

　　「黑雪女」這個別稱除了來自朔雅戰鬥時身上所穿的衣物顏色外，更代表著本身的強悍，親眼或親身感受過她戰鬥的人都同意──朔雅的攻擊就和暴風雪一樣，極具毀滅力。

　　碰！

　　朔雅狠狠地一踢，命中正準備衝上來的癡漢的胯下。

　　癡漢連一句三字經都還來不及吭，便口吐著白沫倒地。

　　此時，朔雅已經在泡麵架前清出一塊空白領域，並用溢滿威脅性的踢擊守護著，而在這塊空白領域裡，狄佑正拿著一個大袋子，用不快也不慢的速度搜刮泡麵架上的泡麵。

　　不過，即使朔雅再強，還是會有漏網之魚闖進守護領域內，撲向那一大袋泡麵。

　　緊接著，闖進去的人就會發生這樣的悲劇。

　　「咦？」入侵者會發出不明所以的語助詞，然後感覺到自己視線忽然向上漂移。

　　回過神來才發現自己已經被拋出了由朔雅保護的領域。

　　這是因為狄佑的別稱：「浮靈」，就是來自他的戰鬥方式──在某個領域內，只要有人進入狄佑觸手可及的範圍，就會被他以精湛的摔技或反制技給扔出去或是被壓制在地。

　　「好啦，三十六份都裝完了。」狄佑伸了個懶腰，背起裝滿泡麵的袋子。起身看了下周圍七橫八豎的「屍體」。

　　這時，狄佑看見朔雅並沒有鬆懈下來的樣子，而是緊盯著修羅之路的正前方。

　　「……怎麼了？」

　　

　　碰轟、碰轟、碰轟……

　　

　　在福利社的正中央走道上，一個巨大的身影正緩緩地朝泡麵架走來。

　　除了厚重的腳步聲，還隱約聽得見某種儀器運作的聲音。

　　「……那群沒風度的傢伙，這次又把『ＴＡＮＫ』給放出來啦？」狄佑向來輕眺的聲音第一次透出不屑。

　　巨大的身影是一個機器人，高度目測大約二百一十公分，寬度比正常人的腰圍再大上兩圈，長長的手臂垂至「它」的「大腿」，外皮的顏色沒有經過上色，很單純是鐵皮灰撲撲的顏色，臉部被類似毛筆的東西胡亂塗抹了一通，不過仔細一看，還勉強看得出畫者是要表達機器人的五官，筆法之拙劣──要不是現在狀況緊急，或許朔雅還會在簡訊介面上打出好幾個「哈哈哈」。

　　這台機器人是資優班學生製造的，在「班級日」時都會出現，跟著其他學生搶奪泡麵，不過依照輸入公式行動的機器人終究比不上人腦的應變速度，幾乎每一次都會被打趴。但如今科技日新月異，資優班學生所製作的機器人變得一次比一次難纏（不過這些機器人的共同點就是外表的美感度趨近於零。每次出現都會笑掉對手的大牙。），因此福利社的老學生們從某款遊戲得來的靈感，統稱這種機器人為「ＴＡＮＫ」。

　　ＴＡＮＫ越過倒得歪七扭八的學生們，在朔雅和狄佑面前停了下來，頭部響起微弱的嗶嗶聲，似乎是正在用一蹋糊塗的五官「打量」著面前的朔雅和狄佑。

　　

　　嗡……

　　冷不防地，ＴＡＮＫ緩緩舉起它的右手臂。

　　咻──

　　濃烈的白煙伴隨著些許的火光從ＴＡＮＫ的手肘部位冒出，幾道光束（至少在旁人的眼中是如此。）朝朔雅和狄佑射了過來。

　　「！」

　　兩人在同一時間分別朝兩邊跳開。結果相當嚇人，那是幾枚被調整過火藥量的沖天炮，這時在幾乎空了的泡麵架毫不留情地炸開，雖然爆破力和一般人所認知的爆炸還是相去甚遠，但要用來對付兩名普通的高中生已經綽綽有餘。

　　微弱的爆風在略顯狹窄的福利社內造成出乎意料的效果──朔雅和狄佑的眼睛一時被捲起的煙塵燻得淚流不止。

　　「交出……交出……」ＴＡＮＫ的頭部傳出無機質的電子音，它那顯然被加裝了噴射器的肘部忽然噴出大量的火焰，鐵製手臂受反作用力影響，狠狠地往朔雅所在的地方砸去。

　　喀碰！

　　強迫自己睜著眼睛的狄佑跳了出來，擋在朔雅面前並用手臂一撥，ＴＡＮＫ的鐵拳偏離了軌道，撞上一旁的牆壁，水泥製的牆壁瞬間裂出一個大坑。

　　「該死，是紅外線掃描裝置嗎……」狄佑收起平常笑嘻嘻的表情，咬牙看著眼前的ＴＡＮＫ，被火焰加熱過的鐵皮透過他的手部神經傳來一度燙傷特有的劇痛。

　　平時「ＴＡＮＫ」是透過隱藏在頭部的針孔攝影機和形體感測器來行動的，一旦被煙塵擋住，就和盲人沒有差別，但這時卻加裝了紅外線掃描裝置，不管在什麼情況下都能精準地鎖定對手。

　　反觀朔雅和狄佑，被突如其來的沖天炮亂了陣腳，再加上煙塵，就如同矇著眼來戰鬥。

　　這時ＴＡＮＫ已經從牆中拔出它的手臂，緊接著轉過上半身，對準朔雅和狄佑就是一陣狂轟濫炸，不過此時的煙塵已經消散了許多，加上射擊角度的問題，兩人都能確實地避開，因為戰場不是在廣闊的平原，沖天炮沒有能夠拐彎的空間，只要注意看ＴＡＮＫ的手臂方向就能大致推測出沖天炮的路徑。

　　砰！

　　朔雅一招飛踢，精準地命中ＴＡＮＫ的身體正中央。

　　「……！？」

　　詭異的是，平常朔雅號稱「能讓任何東西離開地球表面」的踢擊竟然只讓ＴＡＮＫ困惑似地晃了晃身子，沒有造成致命性的損害。

　　「踢得不夠大力嗎？不可能啊……」狄佑吞了口口水，企圖潤滑嚴重發乾的喉嚨，但顯然是徒勞無功。一滴冷汗從他的額角滑落。

　　同一時間──在朔雅的腳還陷在ＴＡＮＫ的身體上的同時，ＴＡＮＫ迅速握住朔雅的腳踝。

　　糟糕！狄佑在心中暗叫不妙，但身體還來不及反應，ＴＡＮＫ便高高舉起手臂，帶著體態輕盈的朔雅到半空中。

　　「……」面對這種危險的狀況，朔雅的表情依舊紋風不動，因為──

　　嘰……

　　ＴＡＮＫ的手突然不能移動了。因為一支自動筆刺入ＴＡＮＫ的上臂關節處，半截筆管露在鐵灰色的皮膚外面，將它的動作給完全卡死。

　　噗嗤──

　　下一秒，深色的二氧化碳糖水直直噴向ＴＡＮＫ的「臉部」。

　　咚。一瓶只剩一半的可樂罐落在地上，響起清脆的聲音，還冒著氣泡的的液體不斷從罐子裡流出。

　　地板傳一陣摩擦聲──翊良抱住差點因ＴＡＮＫ脫力的手掉下來的朔雅，跟著跳躍時的衝力一齊滑到ＴＡＮＫ的身後。

　　即使ＴＡＮＫ的身體再堅硬，關節的地方仍舊必須要有提供肢體活動的縫隙，那就成了最大的致命傷。此外，通常ＴＡＮＫ的感測器等等諸如此類精密的儀器幾乎都是集中在頭部，被大量可樂噴到的結果可想而知。

　　「狄佑，另一隻手！」翊良朗聲道。

　　會意的狄佑快速衝進ＴＡＮＫ的旁邊，雙手纏住ＴＡＮＫ的左手。

　　順著脆弱的關節，金屬遭到連續扭曲聲音響遍了整個福利社。ＴＡＮＫ的左手被拗成一個詭異的角度，並發出劈哩啪啦的怪響。接著，狄佑反手一帶，ＴＡＮＫ整個身體被重重摔在地上。

　　翊，放我下來一下，等會我再回來。

　　朔雅拿著手機對著翊良打出這一段文字，翊良連忙說了聲「抱歉」，並把朔雅輕輕放回地上。

　　這時的ＴＡＮＫ兩隻手正在微微抽蓄，雖然它現在幾乎沒有威脅度，但朔雅可不會就這麼放心。她慢慢地走到ＴＡＮＫ的面前。

　　由於剛才朔雅對ＴＡＮＫ的那一踢已經讓她完全摸清ＴＡＮＫ的硬度──她緩緩地向後抬起腳──抓準正確的力道用力往ＴＡＮＫ的胯下一踢。

　　噗……嘶……

　　ＴＡＮＫ很識時務地從「嘴巴」炸出夾著火花的黑煙，宣告它要報廢。

　　ＴＡＮＫ的下場讓旁觀的兩名少年都不禁用雙腿夾住重要部位，那種痛，可是任何女性都無法體會到的。

　　「……欸，你們以後結婚如果吵架的話，你可得要先逃啊。」狄佑在翊良的耳邊低聲建議。

　　「我們要怎麼用手機吵架呀？白癡。」翊良給了狄佑一記白眼。

　　不過，從某方面來講，狄佑說的確實沒錯，翊良開始認真考慮起要不要用結婚禮金去訂製幾件鐵內褲。但看見比鐵內褲還硬上幾倍的ＴＡＮＫ都變成這樣了，翊良搖搖頭，還是決定好好經營婚後生活。

　　「好啦，我們去找威姊吧。」狄佑背起那袋裝滿空白泡麵的塑膠袋。

　　「嗯。」翊良則是負責背起熟睡中的朔雅。他順便在地上留下和刺女約定好的泡麵。

　　每當搶完泡麵之後，在午餐時間到來之前，朔雅都會進入休眠狀態，但都必須讓翊良背著或抱著，因此同學們都戲稱這種狀況是朔雅的「充電模式」。

　　狄佑走到櫃檯邊，將塑膠袋放到櫃檯上。

　　站在櫃檯後面的是一名年紀二十出頭的女子，長髮挑染了幾縷茶色，身上罩著一件有點髒的咖啡色圍裙，女子的身材高眺，表情冷若冰霜，一舉一動似乎都夾帶著冷氣。

　　「午安，威姊。」狄佑爽朗地對女子笑道。

　　其實女子的本名當然不叫做「威姊」，甚至在她的真名裡也找不到半個「威」字。老實說，也沒人知道她的真正名字，之所以會被學生這麼喊，是因為先前威姊看不慣資優班的傢伙一次派出兩隻ＴＡＮＫ，在那兩隻ＴＡＮＫ踏進福利社之後，就被她以飛快的手法，將它們用數十支竹筷給「釘」在牆上，等攻略戰結束之後，她就命令留下來的學生把兩隻ＴＡＮＫ拖到大型垃圾回收處。

　　從此以後，「站櫃檯的美女大姊姊」就變成「威姊」了。

　　雖然不成文規定在泡麵還在福利社裡的時候，都還處在可搶奪狀態，不過能走到威姊這裡來悠閒地結帳，那就表示福利社裡的其他人基本上都被肅清了。

　　「一千元零二十元。」威姊簡潔地說，不廢話一向是她的強項。

　　出了福利社大門之後，翊良和狄佑看著頗冷清的校園。

　　「……欸，你會不會覺得最近資優班那些傢伙的ＴＡＮＫ進化得太快了？」狄佑問道。

　　「嗯，我也有這種感覺，我唯一想到的可能性就只有……」

　　「『黨員』，是吧？」

　　「大概吧，他們互相勾結也不是一兩天的事了。」

　　「呵呵，還懂得先耗掉我們的體力，挺聰明的嘛。」

　　這時，目光銳利的兩人瞥見走廊和二樓閃過幾道黑色的人影。

　　氣氛開始變得詭譎。

　　翊良和狄佑雙雙戴上出發前「配給」的藍芽耳機，打開掛在制服衣領上的袖珍型麥克風，調整到正確的頻率。

　　「喂？班長，我是狄佑，我們已經準備好要回去了，讓同學們開始行動吧。」狄佑對著自己的胸前說。

　　兩人同時接收到班長的回應：『好，我已經鎖定你們兩位的位置，待會我們會攔截所有監視器螢幕，會隨時向兩位報告路上的情況，不果要注意的一點是，我們會視情況啟動陷阱，請多加小心。那麼，最後祝兩位武運昌隆。』

　　啪嚓！

　　通訊結束。

　　在同一時間，校園內所有的監視器畫面全都變成預錄好且集數不一的海綿寶寶和天線寶寶，讓正在監控監視畫面的行政人員整個傻眼。

　　

　　「班級日」的另外一個特點就是──若是全班想奪得泡麵，就必須全體合作，因為這一天，泡麵的所有權正式轉移是在「各自的班級教室裡」……

　　４

　　此時的教室裡。

　　老早就上課了，講台上的生物女老師一個人正教課教得很爽，絲毫沒察覺到「外表看似認真抄筆記，手卻在ipad上忙得過於常人」的學生們。

　　監視畫面此時正被分割到不同的業餘駭客上，大量的文字訊息化成訊號在教室正上方飛來飛去。

　　學校的各處室忙翻了天，氣急敗壞地想搜尋出到底是哪個該死的IP位址在搞鬼，但學生們也不會坐以待斃，早就釋放出真真假假──一共數十萬種不同的IP位址，以每兩秒切換一次的速度亂數更新，還順便洗去先前的使用記錄（其中當然還混雜了假情報），根本無從找起，甚至還包裝在看起來很危險的程式裡送了過來。

　　程式創意無限──學校的電腦畫面突然爬滿了蟑螂，每隻蟑螂還背著不同的訊息，尖叫聲不斷，因為半分鐘之後，蟑螂變成了雞母蟲，三十秒後又變成了蚯蚓──只要和讀書考試脫鉤，幾乎每個學生都會變得「無敵」，就算學校暗地裡聘僱正職駭客來保護，在數百名學生的合作無間下，他們根本和屁沒什麼兩樣。

　　

　　雖然是翊良他們班搶得這次的泡麵，不過壓力過剩的學生可不會放過每個月一次的發洩良機，國一到高三幾乎都投入到這場班級泡麵攻略戰裡，聯合將學校的資訊防護系統殺個屁滾尿流，更無形間支援著翊良和狄佑安全地將泡麵送回班上。

　　……儘管如此，學生還是主動分派一些人接管校方的資安系統，除了避免事態擴大得太嚴重之外，也算是一種認同和學校之間孽緣的方式。

　　另一方面，翊良這邊──

　　『右邊轉角處，有兩個。』兩人的耳機同時傳來班長的聲音。

　　碰！

　　喀啦！

　　背著朔雅的翊良將一名從轉角處衝出來、頭戴防毒面具、兩手各握一把麻醉槍和特殊警棍、身上穿著防彈背心的怪人一腳把他的頭給埋進牆裡。

　　狄佑則是出手卸了另一個人的關節。

　　這些怪人正是被學生稱做「黨員」的傢伙，至於為什麼會被這麼稱呼，大多數人已經忘了，只知道好像跟某個叫做史達林的人有關。

　　呃，其實這些黨員挺悲劇的，他們的成員龍蛇混雜，從教職員到普通小混混都有，通常都會在「班級日」這一天出現，因為坐在校長室裡的老男人會像個屁孩一樣在高級沙發上邊打滾邊嚷著：「人家就是要吃泡麵泡麵嘛～～如果人家吃不到的話，你們就別想拿到這個月的薪水哦～～退休金還要抽成哦～～（針對教職黨員）逼你們重修哦～～重修費還是正常人的五倍哦～～（針對學生黨員）」

　　

　　這些黨員每每都成為學生運送泡麵的一大阻礙，而且在福利社外根本不受不成文規定的制約，他們徹底濫用校方配給的武器來攻擊他人。縱使那些在福利社裡混久的學生們沒搶到泡麵，都還是非常有風度地不在福利社外開戰，但黨員仍舊故我地埋伏在福利社外，等著坐收漁翁之利。

　　因此，最近幾屆的學生們都達成一項協議──只要黨員在外，所有能夠行動的人都必須成為搶得班級泡麵之人的盟友，共同護送泡麵回班，無視所有權轉移的範圍。

　　既然校方傾全力使用手中的資源行骯髒之手段（比方說監視器、電腦），學生們當然也不惶多讓（比方說智慧型手機、平板型電腦）。於是乎，每個月的班級日就像爆發在校園裡的世界大戰一樣。

　　「欸，翊良，需不需要換手？」狄佑不只一次麼問。他看著翊良有點辛苦地使用雙腳作戰。

　　「不了，你的手比較重要。」翊良也不只這麼一次回答。他看著狄佑用一隻手拿著整袋泡麵，另一隻手靈活地將一名黨員扔出走廊。

　　兩人同時踏上樓梯，幾名黨員正守在上面，把玩著手中的沒品武器，防毒面具後面傳出陣陣邪笑。

　　──編號B-793地點。

　　這個詞在兩人腦海中一閃而過。

　　駐足！

　　站在樓梯上方的黨員，腳下突然一團花，水鴛鴦、蝴蝶砲、火爆丸、飛龍在天……還有一堆莫名其妙、名字很怪的煙火在同一瞬間炸開，狠狠犒賞了黨員們的下半身一番。

　　「B-793地點」，設有地雷型陷阱：「兩腿之間的煙火地獄」。

　　翊良和狄佑在半空中擊了個掌，一起跨過完全暈過去的黨員。

　　「三、二……」

　　兩名黨員拿著麻醉槍，困惑地看著正在倒數計時的兩名男學生。

　　「一！」

　　昨天營養午餐的廚餘傾瀉而下，將兩名黨員淋成道地的食糜人。

　　「B-257地點」，設有計時型陷阱：「今天午餐我請客。」

　　下了樓梯，便到了另一棟大樓。

　　一整批黨員高舉特殊警棍朝翊良和狄佑衝了過來，活像衝鋒敢死隊。

　　但在不到三步的距離時，黨員們突然感覺到腳下一空，墜入忽然開啟的深淵。

　　然後……啪啦！

　　「A-382地點」，設有墜落型陷阱：「化糞池捷徑。」

　　已經快到教室了，這時兩人背後冒出三名埋伏的黨員。

　　但他們很快就伴隨著慘叫聲消失了──幾秒鐘後，他們被發現身體卡在別棟大樓的欄杆上，而且還是在四樓。

　　「A-151地點」，設有拋擲型陷阱：「二次函數五號題型實地演算。」

　　５

　　十一點四十分。

　　翊良和狄佑雙雙破門而入，台上的女老師毫不保留地將隱藏在聲道的分貝量一口氣全釋放出來，一時間忘了追究為什麼聽課的學生會這麼淡定。

　　「你…你們……太誇張了吧？遲到多久了？我要記你們曠課……咦？」

　　正當老師破口大罵的同時，一碗白色包裝的泡麵出現在老師的鼻子前方。

　　「我們去幫老師搶泡麵啊，請原諒我們這麼晚到。」狄佑露出惡魔般的誘惑用笑容，相親八十六次全槓龜的女老師哪抵抗得了。

　　原來一開始狄佑會多拿一碗泡麵是為了避免這種狀況。

　　實在是國家未來的棟樑，人中龍鳳。

　　而翊良則是利用這一片混亂，加上自己近乎零的存在感將背後的朔雅放回座位上，替她調整好趴在桌上睡著的姿勢。

　　「咳哼……」女老師紅著臉收下泡麵，若無其事地繼續上課，許多女同學用崇拜的神情目送狄佑優雅地回到座位上。

　　接下來的二十分鐘，三十五份「空白泡麵」在每個人的座位下方傳來傳去，而還陶醉在狄佑迷人笑容中的女老師渾然不覺。

　　午飯鐘響後。

　　某處不知名的校園死角──

　　翊良、朔雅、狄佑圍著三碗空白泡麵。

　　跟著一股熱水注入三個打開的空白泡麵，來自異次元的香氣緩緩自碗裡流瀉出來，慢慢擴散整個空間，先是鼻腔，再來是支氣管，最後是整個肺部都被這股香氣給攻陷。彷彿連時間都能聞得見。

　　光是聞味道就讓人覺得一切的辛苦都值得了，甚至覺得在享用完這碗泡麵後，就死而無憾了。

　　往碗裡看去，三個人碗中的麵條顏色完全不同，翊良的是金黃色，狄佑的是淺棕色，朔雅的則是銀白色。

　　當然，麵湯和配料的顏色也不一樣，但是那種不會讓食用者感到噁心的搭配，顏色之間巧妙地互補、調和，在還沒動筷前，就讓人的視覺先吃了頓飽飯。

　　「那麼，我們開動吧。」三人同時抽出自己的筷子，小心翼翼地攪動碗裡的泡麵，顏色就像在跳舞一樣，就算彼此混合、錯動，都還是很漂亮。

　　一旦將泡麵捧到自己的嘴前，那種「穠纖合度」的香味變得更加醉人，那是和世界上任何一種香料處在不同層次的香氣。

　　滋嚕……

　　在口中的麵條沒有嚼勁之分，宛若沒有形體的美麗幽靈，不強調口感，但求和食用者的味蕾合而為一，很自然地就滑入食道，不會依戀在嘴裡造成下一口麵條的負擔。

　　嘶……

　　麵湯的味道就如同交響曲，一篇樂章、一篇樂章地在嘴裡綻放，不會讓人急著把麵湯嚥下，酸甜苦辣的黃金比例不停地交織、轉換，無意識讓人用品酒般的速度啜飲著麵湯，胃部不再因為突然湧進大量的水分而感到令人難受的飽脹。

　　

　　過了半小時。

　　「呼……吃飽了吃飽了。」狄佑放下空麵碗，伸伸懶腰，滿足地說道。

　　「嗯，咦，雅，妳的嘴巴沾到湯汁了……」翊良伸出手來，打算用拇指抹去依附在朔雅嘴邊的湯汁。

　　結果，朔雅雙手握住翊良的手，張嘴含住了他的拇指。

　　「嗚！雅，妳……舌…舌頭碰到了……」雙頰脹得飛紅的翊良下意識地想抽開手，但見朔雅的的手握得死緊，只好作罷，任由朔雅吸吮著。

　　「我什麼都沒看到喔～～我先午睡囉，翊良。」面對這種挑戰熱血少年極限的事，狄佑一副事不關己的樣子，揮揮手，便倒頭就睡在地板上。

　　附帶一提，由於翊良他們對班上有著「巨大貢獻」，午休離席副班長是睜隻眼閉隻眼的。

　　

　　遠處響起午休鐘聲，近處則響起狄佑小小的鼾聲。

　　朔雅放過翊良的拇指後，也挑了個地方躺下。翊良躺在朔雅的旁邊，掏出手機來設定鬧鐘，手指在觸控螢幕上停了幾秒鐘，他決定點開簡訊介面，按下那個熟到不能再熟的名字。

　　為什麼妳會選擇我呢？雅？

　　發送確認。

　　認識了四年，其中還交往了一年多的時間直到現在，當然也在這段時間發生了很多事。

　　翊良終於問出藏在內心深處很久的問題，不過，這麼問好像也有點唐突。

　　唔。三個理由呀。

　　一、外表是我喜歡的類型

　　二、個性是我喜歡的類型

　　三、優缺點是我喜歡也可以接受的類型

　　接到回覆簡訊的翊良感覺自己的四周此時此刻佈滿了黑線。

　　先不說朔雅在手機簡訊裡有多麼豪邁，反正他習慣了。但……這好像有回答和沒回答都差不多嘛。

　　「噗……」翊良不禁嗤笑出來。

　　還有……

　　朔雅新傳來的簡訊，又再次吸引了翊良的目光。

　　最初的那個眼神，是讓我喜歡上你的契機。

　　「……」

　　這句話讓翊良仔細在腦海中思索了一會兒。最初……最初……？

　　──喔，是和狄佑成為朋友的那一天，兩個人笨笨地去搶泡麵的時候嗎？

　　翊良總算有些印象了。

　　那次他們兩個國一生被高年級的學長姊狠狠修理了一頓，渾身是傷的翊良死抱著一個流氓學長的大腿，阻止他朝已經暈過去的狄佑使出惡劣的一擊。

　　……原來雅都看到了嗎，呵，還以為她只是見義勇為地過來救我們呢。

　　翊良不知道這時是該高興還是苦笑，不過……

　　翊良的手指重新在螢幕上游移著。

　　發送確認。

　　

　　嗯，我也是喔，雅最初的那個眼神。

　　

　　……對了，忘了說明一點。

　　在「泡麵攻略戰」裡，會有零碎幾碗泡麵混進「撒旦泡麵」。據說是因為承襲那位被解雇的惡魔廚師的怨念。

　　嚐起來的味道沒有人知道，就算知道也沒辦法完整說明出來──

　　很不幸地，那位被狄佑迷倒的女老師拿到的不偏不倚正是那種泡麵，被愛沖昏頭的女老師絲毫沒有察覺到碗中的泡麵跟著熱水的「變化」……也錯過了唯一一次能夠明哲保身的機會。

　　最後，那位女老師足足請假了半年多，因為她給了全台灣的腸胃科醫師史上最嚴峻的考驗──嘴腔糜爛、食道燒穿、胃袋萎縮、小腸和大腸擠滿了息肉、肛門好像始終都在燃燒。

　　待這位女老師回到學校時，外表一瞬間像是老了十年多，和第八十七次相親永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