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們

[詢夢。 10]

　　櫻花季。雪還沒完全消融，夾雜著絲絲寒氣。

　　花開就該想到花謝的那一天，他說。似風，縹緲卻清晰可聞，對誰說呢連他自己也抓不準對象與用意何在。

　　雪雪以不做聲來表達生氣卻又沒法控制，為什麼要說這種話？花還開著呢大家都看的好開心，然後你只想一直悲傷好感覺出什麼嗎？

　　 我好空妳別再說了可以嗎？他沒看雪雪，看花。

　　雪雪背著他。空？可是我住不進去。看看你的身體你的腦袋裡被塞了多少你刻意製造的情緒，你是想表達什麼所以才去感覺的嗎？她不予理會，硬是塞了一件緊身羽绒大衣給他。很冷，穿上別感冒了。雪雪被他們的生疏凍的不知如何是好，誰知道怎麼變成這樣的呢？

　　我一直想把你拉出來，只有你不知道自己陷進去了。上個月你還晃著手中那本新書，高興的說你把我們的愛情寫下來了，而且，暢銷噢。

　　暢銷。

　　我對你吼了好多話，我哭了藉以捂住眼好不去面對你的表情。

　　 ……。

　　「你為什麼要利用我利用愛情利用文字，拼湊出那種東西？」

　　今天相約看花你卻還是很悲傷，你到底在難受什麼我真的不懂。雪雪看著跌坐在旁的小男孩，看著那張跌倒了仍咯咯笑著的淘氣模樣。「媽咪，坐著看櫻花比較美唷。」小男孩對身後的女人揮手。

　　雪雪回頭望向他。不說話。

　　那些人，高的胖的瘦的美的醜的年輕的年邁的，他們看花是為了看見美，他們好開心好興奮。而你，只有你把憤怒困惑做衣服穿，不穿這件衣服你就無所適從沒辦法體會沒辦法描述沒辦法寫，現在你還利用這件衣服去遮掩一切，什麼時候你變成這樣子而無法自拔？

　　「你可以寫愛情故事，他的她的祂的，但我們之間的是愛而非故事，你憑什麼用文字肢解我們愛的語言？」

　　我還愛你可是如今你癡戀的只有那些能讓你轉化為字的憂傷我也恨，那股想望太過龐大而複雜，我探不清你更不可能拯救你於其之中。一體兩面，雪雪背對他身後隨意繞著，想起他曾經悵悵然的告訴雪雪，寫之於黑暗如寫之於他，一體兩面。

　　 說的甚至帶以幾分驕傲。這些天裡我已設法逃開這種你不斷傳遞給我的訊息。我先是躲，然後否認，然後自行解釋，然後以誤會做結。你長年來筆下的詭折已經根深柢固到袒露於我，你對我如此誠實我卻選擇欺騙自己，下個意識輾轉，同樣悵悵然的。

　　我的愛情被寫成故事，計算機答答答跳動著進行衡量估計換算等等眾多步驟。我的愛情被貼上條碼，刷過後收銀機上顯示價格然後被帶走。

　　 「我們的秘密被錢偷走了！是你指使他們的。」

　　前陣子雪雪在書局裡一遍一遍反覆觀察這樣的舉動（女店員佩戴婚戒的無名指幾次在結帳時的細微抽動），甚至在印有「暢銷書75折限量優惠」刺眼紅色標籤的年黏貼處尋得他的著作。像是有顆嗆辣的太陽懸掛在上頭她始終不敢直視。

　　直視那股恐懼會傷了眼睛傷了心，太多跳動的字句與她思緒合上相同的頻率，雪雪難以收拾。她往往在書架前失神，在賭氣與翻閱之間寸步維艱。他會怎麼想？

　　早就難以得知。他再也不去提起那本書，忽略的理所當然、連同她。雪雪盯著滿地濕黏花瓣的神情不曾改變，他們的沉默在熙攘的人群裡顯得複雜費解。

　　我們在書裡的結局是如何？不如，順著走吧。她突然軟弱的想著投降，這樣或許能抵抗你用來排解心緒的悲傷，她願意收回那些話，如果可以。

　　雪雪到處尋他的影子，陡然見他那身剛剛遞過去的緊身羽绒大衣在遠處晃啊晃，他穿上了。雪雪擠上前，心想著說些什麼，什麼都好。

　　「這裡有點悶呢，要不要脫掉外套？這件有點緊轉個身我幫你吧。」

　　「之前不是妳要我穿著的嗎？現在為什麼又要幫我拖外套了呢？」他一臉不解的說道，毫無惡意卻使她不自覺地踉蹌的退了幾步。

　　

　　那件，可是雪雪執意要他穿上的呀，她有什麼藉口什麼理由要他褪下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