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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該隱,對了就是那個聖經中的該隱。舊約?新約?不知道,嘿,我不是基督徒。但我聽過這個故事。

  據說是犯了罪,上帝給他留下了記號,懲處他和他的後人永世只得在陰暗處存活。是這樣嗎,還是懲罰他永遠都要受人唾棄……我不確定故事到底怎樣。關於這個故事的解釋,那就更多了,那是犯罪了嗎?該隱還是個人嗎?他到底可以算做神呢,還是魔鬼?甚至考據亞伯到底是不是他弟弟,還有人說他是吸血鬼的先祖。這些,每個人都可以有想法,可以很天馬行空,怎樣都不算荒謬;至於我,我對此完全沒有投入任何思考,動物求生的直覺讓我不敢碰觸它。是的,每個人都可以有自己的想法,唯獨該隱即使像吸血鬼長生不死,也沒可能發言。

  倘若他真的還存在,那一定是默默看著一切,比任何人都清楚,在一個其他人都看不見的地方。他是饒有興味的?還是敵視著這一群能在陽光下生存卻蠢得要死、胡亂發言的人?

  在一個我們都看不見的地方。也許偶爾──偶爾他會露個面,像白天的月亮一樣。人類終於發現月亮與太陽同時出現在天空上是再也正常不過的事,但月亮並沒有因此就正大光明與太陽同升同暮。

  和林翔胤聊天的那個下午,就有月亮半透明似地掛在水藍色的晴朗天空上。

  玉欽明明就有我車鑰匙,卻叫翔胤開車帶她出去;我想,果然沒錯,玉欽其實一直都是──

  「不,不是的。絕對不是。」翔胤拿起咖啡杯,放在唇邊卻沒有喝,只是若有所思的望著我,那眼神令人很不舒服。

  他說,後來玉欽也沒說要去哪裡,他索性開著直線,遇到底了才轉彎,最後開上縱貫路,就當是兜風,他這輩子從來沒有和玉欽相處這麼久,何況是單獨。如果是其他人,林翔胤說,一個女孩子給他這樣的機會,「我早就把她吃了。」他笑一笑,不是男生講到這檔事應該有的那種反應,剎那我有錯覺他下一刻就會掉下淚來。

  「可是,我很明白,真的,她就坐在我旁邊,我真的清清楚楚感覺到她的心思完全沒放在我身上。」他沒有。「車裡只有我們兩個,可是,她看著窗外,從側視鏡裡我看到她的眼睛在看另外一個人。再告訴妳另外一件事。」他深吸一口氣,看落地窗外。「從頭到尾,我都沒有感覺玉欽在我旁邊。妳別把我想得太浪漫了,我是說,如果不是因為她曾經和我發脾氣叫我別再纏著她,我根本不會相信這個妳從國外帶回來的人就是楊玉欽。講難聽一點我就是一條狗,而這個人身上不僅沒有我認識的那個氣味,我還懷疑她根本不是個人。」

  「你在說什麼?」

  「我說。她沒有讓我感覺她有在思考,她沒有……唉,我形容不出來。我賣房子是講實體的東西,妳要我怎麼去形容一個我根本感覺不到東西的東西。」

  後來呢?我問。

  他們開上縱貫路後,又是近兩個小時車程,一直到林翔胤突然感覺玉欽在跟他說話,他才注意到路標,已經上了中興橋要進台北市,要去玉欽的目的地,得回轉再開半小時。

  去哪?

  回學校。他說。

  玉欽一開始說要看重新橋,下了橋開始左轉右轉指了半天,在離學校正校門還有一條街口距離的地方下了車,無視同行的林翔胤,直接走到校門口,呆呆看著大門牌樓,問進不進去?玉欽沒說話。林翔胤陪她站了一下,看夠了,她掉頭繞來繞去最後繞到一間舊公寓,上四樓17號,又盯著人家的鐵門看很久,新的,也不過就是個看起來很新的鐵門而已,他怕遇到住戶出門,那不知道有多尷尬,要哄著玉欽離開,還死死的站著不動,林翔胤阿彌陀佛耶穌基督的胡亂祈禱,拜託人家不要正好這時候出門。

  都考慮好要怎麼和別人道歉了,「要看,就讓她看吧。有我。」他說。我當然還是只能等她想要離開啦,每次聽到一樓大門開關的聲音都讓我緊張得哭X......他目光轉過來頂抱歉地望了望我,我擺擺手,他才又繼續說,好不容易她終於自己走下樓了,天都黑了,才在盤算要帶她去吃什麼,她走走走走又走到哪裡去了妳猜猜看?

  「哪裡?」

  「妳家。就那一棟透天的,我以前天天叫人要注意好妳,打死都不會忘。」

  他拿著杯子,又是那個意味深長的表情。

  「她──」我像一個受寵若驚的人,慌亂搜索什麼最稀鬆平常的話把它打發過去。「想看看她出國之前的台灣,現在是什麼樣子吧。」

  林翔胤放下杯子,長長吐了口氣,笑說:「後來呢,我在車上跟她提議去吃東西,她沒回答我,我也當她默許了,說要去吃義大利麵,她也乖乖下車,像機器人一樣,我發出指令,她動作,我後來送她回家,」翔胤又轉頭去望落地窗,「還叮嚀她,妳在其他地方拍電影,她一個人在家,要好好吃飯,好好照顧自己,要好好睡覺,不要想太多,心情老是悶悶的對自己不好──」

  我打斷他:「翔胤。時間不早了,你快點回家好了,再晚一點又要塞車。」

  林翔胤低著頭收拾外套、公事包,到走出門都沒有再看我一眼。

  「再見。開車小心。」

  他只跟我揮了揮手。

  我也不敢細看他的臉。林翔胤剛剛看落地窗的時候,眼眶已經是紅的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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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林翔胤離開了。這樣家裡又只剩下我和玉欽。

  一直一直都是這樣,當我坐在床邊看著玉欽,就會搞不清楚現在的我到底是什麼樣的我--玉欽的臉孔似乎從來都沒有變過,和我記憶中那個十五、六歲的楊玉欽一模一樣,眼睛看著她的時候,某種黑白色調就從她的身體溢出來,漫延、將整個世界都暈染成記憶,她在其中,我也在其中,我們既是現在而又是記憶的一部份--

  時空被打亂了。記憶被打亂了,我的心也被打亂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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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到台灣後,玉欽都和我一起住,翔胤也就常來,有一陣子還會等在門口,希望和玉欽說說話,後來被記者拍到,變成我和他的緋聞,玉欽就和他發了脾氣,翔胤才收斂了,大概也有些覺悟了,改成開車在附近晃--只是為了要看到玉欽而已,只這樣他也滿足了。

  去年我到墾丁拍電影,男主角是個會炒新聞的討厭傢伙,經紀公司也很期待我可以跟他鬧出個什麼事來,這樣比較有新聞性,很好,晚上他邀我去海灘散步的時候,那個內化在我心裡的「幻像經紀公司」就會下達命令,嗶嗶嗶嗶直接傳到我腦裡,於是我的身體就會自動做出反應:「好啊。你等一下我去拿外套。」心裡則想著:這也是工作的一部份。如果拍完電影我還沒有人格分裂那就太幸運了。

  這種光明正大的「秘密約會」簡直是通告的一部份,只不過它當然要比真正的通告要輕鬆一點,反正任何事情攤在記者的鏡頭下面就是會變得很「偷來暗去」啦「恩愛」什麼的,所以不用刻意假裝或是刻意演戲,製造故事是別人的事,我們只要提供被想像的機會就好。

 

 我們兩個的緋聞從出發到墾丁前一直到電影上映檔期結束後整整被傳了快一年,在這同時,馮原鈞--電影的第一男配角和我正式開始交往。

  他是我第一個男朋友。

  第一次遇到男生向我表白,是小學五年級的事,理由是因為「妳很可愛。」那封短短的「情書」這麼寫,所以我就用「你不可愛」為由拒絕了他。下一次遇到的時候,已經是高中、認識玉欽之後的事了,那個男生功課好,家世也好,長相普普通通但看起來斯斯文文的很有書卷氣。那天中午的午休時間,我和玉欽在學校四處亂走,當作是散步,上課鐘響前幾分鐘,他就站在我的教室門口等我,玉欽原本陪我走到教室就要回她班上的,在我開口問那男生要做什麼的時候,玉欽就站在一旁,靜靜地。

  那個男生看了玉欽一眼(我非常不喜歡那個眼神),說:「我有事想跟妳說。」

  「喔。」

  「我……妳--我們能不能去別的地方說?」

  「可以啊,你要去哪裡?」

  他從教室門口走到樓梯間,我跟過去,玉欽也走在我後面。那個男生揚了揚眉毛,又說:「可以我們私下談談嗎?」

  「嗯,這裡又沒有其他人。」

  他又看了玉欽一眼(我真的非常不喜歡那個眼神),低頭想了一下。「李湘琳,我喜歡妳。真的,我真的很喜歡妳,妳是第一個這麼吸引我的女生。」

  「……喔。」我不知道該怎麼回應,他看起來很好,沒什麼問題,可是不知道為什麼心裡突突的不是很舒服,如果「我」分裂成一百個,在心裡投票表決的話,有九十九個我是沒有意見的,而就有那麼一個「我」非常、非常地反對,是「如果妳答應我就死給妳看」的那種反對。頭腦亂糟糟吵成一片的時候,我看了玉欽一眼,她的目光穿過走廊,望著天空,而那目光彷彿就這樣跳躍到另一個什麼地方,最後又跳了回來,反射進她眼裡。她的眼睛是空的,表情是空的,我的心思已經離開了那個男生拋給我的問題,而是,玉欽不大對勁,要怎樣她才會反應過來……

  「對不起,我跟你不熟,對你沒有感覺。」我沒有多想,話就這麼自己說了出來,也不管那個男生怎麼反應,我拉起玉欽的手往下樓的方向走,「哎,妳陪我去一下教務處。」

  --馮原鈞和我表白的時候,第一個閃過我腦海的就是那天映在玉欽眼裡的,那個空空的天空。

  而這一次,那一百個「我」都沒意見,喂,喂,妳們真的都沒有意見喔?......沒有回應,所以我就答應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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